第74章
“这……会不会太隆重了?只是一颗西红柿而已。”
“这是你的重要发现,不是小事,而且我只是举手之劳。”小祝老师认真道。
苍耳小声说了句“谢谢”,低下头默默啃鸡腿,心里却涌动着异样的感动。
从小到大,她总是被敷衍被糊弄的那个,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习惯于糊弄自己,把自己的需求和想法视为不重要的、可以忽略的东西。除了外婆之外,没有人会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可小祝老师,虽然沉默,却真的把她的事放在心上,为了给她答疑解惑而不惜麻烦。
苍耳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小祝老师也抬头看向她,眼睛清亮亮的,没有一丝“看我为你做了多少事”的邀功,或“看我人脉有多广”的炫耀,好像他只是做了一件很自然、应当的事情,没有任何值得讶异的地方。
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呀,祝江。
第62章 收水稻
烈日炎炎的下午,教室里老旧的电风扇“呼哧呼哧”转着,也难以给下面抓耳挠腮的学生们降温。
如果心声能外放,此刻教室里一定此起彼伏着对老尤的激情辱骂声。因为……他真的完全没有按照自己划的重点出题!
不少人考试前一天晚上都在通宵背重点,带着通红的双眼自信满满走进考场,没想到又被他狠狠摆了一道。
在其他人对着空白卷面放空或者胡编乱造时,只有“新禾正道の光”小组成员自信沉着地沙沙动笔,一边狂写一边在心里惊叹小黑真是个天才,这知己知彼运筹帷幄的素质,放在古代绝对是军师啊。
考试结束的铃声拉响,苍耳刚好写完最后一道问答题的最后一个句号。看着密密麻麻的答题纸,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成就感。
停笔的瞬间,前几天死记硬背的知识就已经全忘了。原来很多时候,学习只是一种获取想要的东西的手段,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高高在上,只要掌握了方法,就能把它变成一种工具。
在一片对老尤的辱骂声中,正道の光小队悄咪咪走出教室,没有向其他人炫耀,走到操场才敢欢呼起来。
“为什么不把划重点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一起打老尤的脸?”陶美兮问。
“笨呐你,万一我猜错了呢?不是要被群殴。”小黑一脸嫌弃。
这是最后一门考试,要命的考试周终于结束了。
原本最害怕的《作物育种学》,这次试卷不知道是哪位老师出的,大概是对之前小祝老师制造的惨案心有戚戚,所以这次极尽所能地放水。做了充分准备的苍耳轻松拿下。
绩点,易如反掌!
考试都结束了,但在暑假前,她们还有最后一节实践课要上——收水稻。
早上六点,全班同学在朱教授的带领下,再次来到水稻田边。
当初亲手插下的翠绿秧苗,在四个月过后,已经变成满目金黄的稻浪。十几厘米长的穗子上挂满了饱满的稻谷,丰收的重量将水稻压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在风中微微起伏。
苍耳记得,水稻插秧是她今年来到农校后上的第一节 课。那时候她还对将来的一切茫然无知,孑然一身,疲惫、顽强、满腔愤怒。而现在,她有了朋友,有了信心和希望,心里……有了一个人。
原来短短四个月时间,足够让一季水稻成熟,也足够让一个人的内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四年呢?十年呢?是不是足够自己变成一个很好的人,去到很远的地方?
苍耳第一次对时间有了期待。
“孩子们,这是我们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课了。过去几个月你们的表现让我印象深刻,和你们待在一起让我觉得自己也变年轻了。”
“您本来就不老!”夏宇添狗腿子发言,把朱教授和大家都逗笑了。
“谢谢。你们当中如果有人选现代农业的话,下学期我们还能碰面,选其他专业的就碰不到了。”朱教授和蔼地笑着。“行了,我们好好完成这最后一课吧。”
“你们还记得吧,当时我们班是插秧,隔壁陈老师班是抛秧。”
怎么可能不记得?回想起来都要恨恨咬碎后槽牙的那种记得。
朱教授继续说:“你们看,这两片地其他条件,稻种、水、肥等等都一模一样,只有栽种方式不同,现在对比还是很明显的吧?”
大家走到两块地的田埂上左右观察,差别没有想象中大,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来。自己班插秧的水稻,长得更规整,也更结实,很少有倒伏的情况,稻穗似乎也比隔壁班更饱满。
这么一看,当初受的苦和嘲笑也值了,大家心中升起一股胜者的优越感。
“光目测不算,等两块地的稻谷都打出来了,算出亩产,会更直观。割稻子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大家看我演示。”
朱教授弯下腰,左手拨拢起一把稻禾,手握在距离地面 30 厘米的地方,斜拉着将稻禾绷紧。右手将禾刀的刀刃贴着稻禾绕到后面,大概在离地面 15 厘米的位置,外向内斜着下刀。
只听“刷拉”一声,一把稻子便被割了下来。有几个学生发出“哇哦”的惊叹。
“割好的一把先放在地上,然后再割三到四把,捆成一捆放在地里,这样回头收起来会更方便。”
朱教授又割了好几把后,将它们摞在一起,随手抽出一根稻禾当绳子,将它们捆在一起,齐齐整整。
“大家把手套和护袖都戴好,水稻叶子容易划伤手,蹭到身上还可能过敏。”
自认为掌握了动作要领之后,同学们便拎着禾刀下地了,依照四个月前插秧的位置站成一排,每人负责自己面前这几列。水田里的水已经提前抽干了,又暴晒了两天,现在地里已经看不到积水,但一脚踩下去仍是一个深深的泥坑。
成熟的水稻有一人多高,将视线遮的严严实实,看不见前方有多少要割的稻子,只能看到眼前这一簇簇饱满的稻穗。
依照朱教授的示范,苍耳左手攥住一把稻子。
她手长得比一般人大,手指长,一把能攥住很多稻子。之前村里有老人看她的手说,这不是享福的人,是劳碌命,年幼的苍耳还曾为此沮丧过。可现在,她很喜欢自己这双大手,能插秧能割稻,一把能握住比别人更多的稻子。能够什么都不做当然是有福气,但自食其力也是另一种幸运吧。
左手拉紧稻禾让它绷起来,右手禾刀绕后,用力一剌——只割断了外围的几根。有点尴尬,起范半天,只给水稻造成了一点轻微擦伤。
朱教授走到她身后,笑呵呵地指点:“刀刃向斜下方用力,不是像锯子一样横着拉。”
被老师这样盯着,有点紧张,她下意识左手更加用力。
“放松点,你快要把稻子连根拔起来了。”
“哦!”苍耳忙松了点,右手调整用力的角度和方向。“刺啦”一声,这次割断了半把。
“嗯,进步很快,再找找手感就好了。”朱教授鼓励道,“对了,苍耳同学,你打算学什么专业?”
“现代农业。”
“我也是!”小黑在一旁举手。
“很好,很不错,你们有眼光。”朱教授背着手欣慰离开。
苍耳又尝试了几下,终于能割下完整的一把稻禾了,她将几把稻禾捆在一起,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另一边,陶美兮穿着全套防晒服和盖住整张脸的防晒面罩,小心翼翼地抓起一小把稻子,梗着脖子把头偏得老远,生怕糊糙的稻穗和叶片蹭到自己身上。用禾刀割断这一小撮之后,放到地上,再去抓下一小撮,很是优雅。
朱教授在旁边端详了半天:“你这个,左手可以多抓一点,拉紧,右手……你是每周陪你们祝老师做义诊的美兮同学对吧?”
陶美兮点点头。
“那你一定是学兽医了?”
“对呀。您刚才说右手怎么样?”
“右手朝斜下方用力,不过你……重在参与吧。”
朱教授默默走开,陶美兮茫然了几秒,继续自信优雅地割稻子。
大家在前进中渐渐有了手感,动作利落起来,腰身的起伏也有了节奏。
“唰、唰、唰”是禾刀剌断稻子的脆响;“噗嗤噗嗤”是胶鞋踩进半湿的泥地里再拔出来的声音;“沙沙”声是稻子之间的摩擦;还有虫鸣和鸟叫。割过的稻茬和稻谷一起,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阵阵清香。
万物有声亦有灵。
清晨的薄云散去,太阳高了起来,学生们的后背很快被汗水浸透了。
苍耳再次捆起一摞稻禾,回头将它摞到刚才堆起来的小鼓包上。 这一转身才发现,割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排排十几厘米高的稻茬,笔挺又精神。
她突然想起来,插秧时是面朝秧苗倒退着走,收获时却面朝稻穗往前进,像是某种神奇的生命轮回。
到了正午,阳光已经很烈了,进程才刚刚过半。学生们大多没带水,汗都快流干了,一个个嘴唇发白。朱教授把他们从地里叫出来,让大家回去吃午饭,再休息一会儿,到下午三点半太阳小了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