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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老师,请问怎么对比产量?”
  “数它的油菜籽数目呀。”祝江理直气壮地平静答道。
  晚上十点,一楼实践室。
  “六百八十四,六百八十五,六百八十六……”
  陶美兮的声音越来越小,撑着头睡了过去。
  罗桑在她耳边打了一个嘹亮的响指,她惊醒过来:“天亮了?!”
  罗桑偷笑。
  陶美兮环顾四周,地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一把把油菜,荚壳和叶子四处散落。同学们怨气冲天地在教室里或蹲或坐,嘴里念经一般念念有词地报数。
  “我刚才数到哪儿了?”见罗桑摇头,她气急败坏,“哎呀都怪你!”
  罗桑一脸无辜。
  “六百八十六。”正写观察报告的小黑打了个哈欠,“快点数,数完好睡觉。”
  初夏的夜晚,外面的蝉都已经消停了,一个班的学生还在像灰姑娘拣绿豆一样一颗一颗数油菜籽。要命的是油菜籽比绿豆小得多,都快数成斗鸡眼了。
  又一个小时后,大家终于拖着疲倦的身躯上楼了,陶美兮困到没力气纠结公共洗浴间有没有门帘,破天荒地连澡都没洗,刷个牙就睡了。
  深夜,玲花豪迈的歌声从祝江的门缝里漏出来,滑到走廊上。
  他从前只听轻音乐,但今天学生们在卡车上那种毫无由来的纯粹快乐深深触动了他。旋律是记忆的存储器,他想趁快乐的记忆还深刻的时候,反复听这首歌,加深联系。这样将来只要点开《奢香夫人》,就能重温这种感受。
  祝江认真审阅完大家的观察报告,对今天的教学成果甚是满意。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明天的天气预报,是阴天,很不错,适合收油菜。
  第47章 收油菜
  半阴半晴是夏天最舒服的天气,同学们一人拎着一把割刀,雄赳赳气昂昂跟着小祝老师往地里进发,颇有黑帮片大佬出街的气势,只不过领头的大佬太过斯文,破坏了气场。
  依照小祝老师的叮嘱,大家都穿了长裤长袖,不是防晒,是防止糊糊糙糙的茎秆挠到身上。
  “收油菜要选在阴天,如果太阳过大,果荚容易裂开,收割过程中的损耗率会很大。而且在八成熟的时候就要开始收割,有句谚语叫‘八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两成漏’,也是同样的原因。”祝江边走边讲解。
  “您还懂这些,您也跟朱教授一样种地吗?”夏宇添没大没小地问。
  因为脱离了学校的环境,昨天一起颠沛过,又同吃同住,学生们突然发觉小祝老师不像从前那样遥不可及,反倒看起来是个跟他们差不多的同龄人,所以说起话来越发随意。小祝老师对此接受良好。
  “就算不亲自种,也要了解。因为农作物育种这项技术,不是把新品培育出来就大功告成,只有它能给农民带来实际好处、农民愿意把它种到自己的地里,这才算成功。所以在做育种试验前,要弄清楚农民的耕作习惯和他们的诉求。”
  苍耳和其他同学一样,漫不经心地听着。毕竟育种这种高级的事情,只有朱教授和小祝老师这类高级人才能做,她这种公式都算不明白的,就别瞎操心了。
  地里颗颗饱满的油菜荚让人身心愉悦。
  小祝老师将班上同学分为两组,分别收割两块对照田的油菜。
  其实试验田主体部分早已经由收割机收完了,出油数据也已经有了,祝江培育的新种杂交油菜的亩产和出油率都提高了 30%,学校和市农业农村局都大为振奋。剩下这几亩地是特意留给学生们做课堂实践用的。
  基地工作人员赶到,是昨天开开车的老头,姓邓。他负责教学生们如何收割,还有之后的打籽和榨油。
  面对祝江郑重的介绍和学生们友善的笑脸,邓老头一脸烦躁,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就跳进地里。
  邓老头手上还有农活没做完,被派过来带班,一百个不情愿。何况是这群冒着傻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学生。每次他们过来,基地就遭一次殃。
  上次忘了是哪个班,居然把香菜籽当成肥料洒在玉米地里。一周过后,每株玉米边上都冒出三四根香菜苗。一开始他们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差点联系走近科学,弄清楚原因后,简直要被这群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笨蛋给气死。由于那时候玉米正在抽雄期,不能打除草剂。整整三亩地,是他们手动一棵一棵拔的香菜苗。
  自打那次过后,基地工作人员对这些学生退避三舍。一年来不了几次,一来就是蝗虫过境,在他们辛辛苦苦维护的田地上过家家。
  想到这里,邓老头咬牙切齿地跳进地里,抓起一株油菜做演示:“看好了,左手抓住杆子,右手握刀,用这个豁口对准杆子底下,轻轻一拉,就下来了。”
  他将割下来的油菜轻放到身后,又砍了一颗架在上面:“几棵摞成一垛,回头一起用拖拉机拖走。”
  言简意赅的演示过后,学生们信心满满地下地了,每个小组各负责一块地方,但问题很快出现:
  有人(特指陶美兮)把割刀当小刀用,沿着茎秆轻轻地反复划,就是割不断;有人抓油菜的时候用力过猛,还没砍呢,果荚就被薅掉了一地,损耗率百分之七十;有人低血糖,弯腰砍完几株站起来便天旋地转,往后一倒,差点把脖子递到旁边人的刀口下面……
  看着这一片混乱景象,邓老头的刻板印象再次得到验证,这么简单的事都干不好,现在的年轻人果然都是废的!他窝着火走到每个人跟前指导。
  “你左手要用力,让它绷起来,右手再轻轻一拉不就行了,真笨呐!”
  “活祖宗!你赶紧上去吧,辛辛苦苦种点油菜,籽全给你撒到地里去了!”
  “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别糟蹋我的东西了!”
  罗桑听不下去,将手里还刚割下来的油菜往地上一掷,伸手拦住他,淡淡道:“喂,你说话客气点行吗?我们是学生,不是你孙子。”
  他难得在学校里展露出这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倒让苍耳想起第一次和罗桑见面时那副大佬样子,谁能想到现在成了一起割油菜的同学?真是造化弄人。
  邓老头见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来训自己,火更大了:“好好好,你们能,你们自己胡搞去吧,也不用别人教了!”
  说罢他转头就走,小黑和苍耳一起拦住他。
  “老师傅,我们第一次割油菜,确实不会,您得给我们一点时间嘛。”
  “是呀,您要是走了,我们出了问题可就没人问。”
  被两个跟孙女同龄的小姑娘这么一拦一哄,邓老头没了脾气,更不好意思再开口骂人。他瞪了罗桑一眼,继续教人去了。
  罗桑对她们俩比了个鄙夷的小拇指,苍耳和小黑同时回了他一个倒拇指。
  在各自糟蹋了几株倒霉的油菜之后,大家渐渐摸索到了手法,就连陶美兮也在小黑的手把手指导下掌握了割刀的正确用法。虽然进度远远落后,但至少走上了正轨。
  相比插秧和种番茄,割油菜在技术层面还算简单,弯腰、薅住、割。但今天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
  平均一个小组要割将近一亩地的油菜,听着不大,但干起来是真要命。
  苍耳埋头苦干两个小时,所过之处油菜一棵棵倒下,又一摞摞被码起来,干净利落。但她一抬头,发现身后除了自己生生开辟出的这条一米多宽的路之外,其他人影子都没有。
  “小黑?美兮?你们在哪儿?”她大喊。
  “嗨——”陶美兮的声音从远方飘来,她朝苍耳热情挥手,但站在苍耳的位置看,她似乎还在出发地,动都没动过。
  “我在这儿。”小黑的进度只落后苍耳二十多米,刚才弯着腰所以没看见。
  小黑用刀指着苍耳补充道:“你别显摆了!好像就你一个人多进步其他人多落后似的!”
  “就是!”罗桑从另一片地里冒出头,大声附和。
  苍耳啧啧摇头,真是世风日下。自己不努力,还不准别人奋斗了?苍耳不搭理他们,继续埋头向前。
  就这样,她们从清晨干到了中午,本以为能回去歇口气,没想到基地后勤人员直接把盒饭送到了地头上。学生们在地头上坐成一圈,谁也没力气对盒饭的口味挑三拣四,全都大口大口扒拉起来。
  祝江吃了几口饭之后,对上午的工作进行总结:“同学们做得很不错,但进度稍慢。明天是个大晴天,我们必须趁今天尽量多收,否则没收完的小组明天就要早起,趁正午之前收割。”
  “多早?”
  “四点多吧。”祝江思考后给出答案。
  众人愣了一下,随后没人再说话,只看到筷子翻飞、腮帮大鼓,三五分钟迅速解决午饭后,大家就提刀下地了。
  午后的太阳比上午要热了些,果然如小祝老师所说,果荚更容易裂开。看到一粒粒乌黑发亮的油菜籽滚落到地上,苍耳心疼不已,这可都是它们辛辛苦苦长了好几个月的成果呀,弄丢一粒都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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