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见苍耳来了,周皓讪讪一笑,收起赌盘:“呦,本主来了。”
苍耳盯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周皓指了指方诚,方诚指了指夏宇添,夏宇添指了指小黑,小黑又指了指陶美兮。
陶美兮对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不小心说漏了。”
苍耳心里的感动顿时消散了。
“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们!”小黑一巴掌拍到苍耳背上,“你们为什么要比赛?赌注是什么?你们俩不像刚认识的呀?之前有什么故事?”
苍耳不胜其扰,反问她:“你们这种行为是聚众赌博知不知道?你还班长呢,居然带头掺和!”
“我这是与民同乐嘛!不爱说就不说,反正你们俩肯定有故事。”
故事?事故还差不多。
算了,反正都是班上同学,看就看吧,苍耳自我安慰着。
可她忘了,世界上没有比大学生更精力充沛且时间多到花不完的物种了。她和罗桑拖拉机比赛的事情,在 qq 群和食堂、寝室的对话中,一传十,十传百,成了轰动整个农学院的大新闻。
等苍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班主任老尤已经站在了郝院长的办公室里。
“尤老师,你们班最近出了个大新闻,你知道吗?”郝院长问。
老尤心头一紧,哪个不知死活的畜生又给自己惹事了?就知道不该接手这破班,大专生能有什么好的!
自从老尤的儿子去年夏天高考发挥失常、考去外省的大专之后,老尤觉得自己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处处被戳脊梁骨:还大学教授呢,连自己儿子都教育不好!
虽然从没有人当他面说过这话,但他总觉得所有人都是这样在背后议论的,他从此变得更加刻薄和易怒。
偏偏这时候,院长又通知他带一个大一班的班主任,因为原先的班主任休产假了。他妈的,这些女人既然要生孩子就不该出来工作,就知道给别人添麻烦!
他百般不情愿地接了这个破班,看谁都像看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但自己儿子还是聪明的,后劲大,只是不肯努力,哪像这帮人就是纯粹的废物!废物还不安生,成天看着就来气。
“您说的是什么事?”老尤问。
“你们班有个叫俞苍耳的女生……”
“又是她!”老尤声量陡然提高,“她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她和你们班另一个叫罗桑的男生,要比赛开拖拉机,整个农学院都等着看呢。”
“有这种事?”老尤震惊又愤怒,害自己丢人丢到院长面前了,“我一定好好……”
“一定要好好鼓励他们。”郝院长接话。
“啊?”
“这么年轻的孩子,居然主动学习农用机驾驶技能,还互相切磋交流,真是让我没想到,这种关心农业、关注实际、勇于实践的精神,难能可贵啊!”
郝院长是个情感过于充沛的人,非常容易激动,一激动就爱用咏叹调。此刻他对老尤说得慷慨激昂,眼中含泪,老尤却听得直发懵。
“我真没想到,咱们农学院还有这样的学生,还出在你的班级,我真是太惊喜、太感动了!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啊!”
“哪里哪里,都是院长您领导得好。”老尤虽然搞不懂郝院长在激动个什么劲,但这种基础应对已成为他的肌肉记忆。
郝院长忍不住拍案而起:“我看这个比赛,我们院方要大力支持,给它大搞!特搞!”
第31章 大赛日
很多年后,俞苍耳回忆起拖拉机大赛那天的场面,文化基础薄弱的她只能用小时候看过的春晚小品来形容: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烙印在她心头的,除了农学院全员师生出动的大场面,还有尴尬到窒息的极致体验。
罗桑显然也有点懵,没想到简简单单一桩事最后会闹这么大。他和苍耳并排站在基地中间特设的舞台上,面前是农学院的几百号师生,身后是正对着麦克风狂喷口水的郝院长。
苍耳表情麻木,一边考虑从台上跳下去逃跑的可能性,一边寄希望于镇守基地的土地公公现身,把自己给收走。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罗桑,眼中满是谴责:你看吧,都怪你非要比赛,害我们沦落到这个地步。然而桑哥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他虽然也明显倍感窘迫,却还能气定神闲地对观众席上的迷妹打招呼。
苍耳看着他那副骚包样子,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他背后操纵的,只为了能在大家面前现世,而自己是他踩在脚下出风头牺牲品。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从谴责变为仇视,把无意间瞥向她的罗桑看得心头一凛。
酷刑。被这么多人盯着,是绝对的酷刑。
台下几百双眼睛,有看热闹的、好奇的、不屑的、烦躁的,还有一双尤为好看的眸子,平静中带着几分疑惑,那是……小祝老师。
苍耳的头顿时低得更低了,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尴尬模样。像他这种天才,一定觉得自己这种人很好笑吧。
身后,郝院长慷慨激昂的演讲终于接近尾声:
“……身为农学院的院长,我非常欣慰且荣幸地看到,在新一代农学生当中,有你们这样关心农业生产、积极主动投身农业实践的孩子。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们将接过前辈肩上沉甸甸的担子,走上一代又一代农学人投身的道路,为中国农业现代化做出属于你们自己贡献!”
台下掌声雷动。
如果不是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苍耳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她有种做贼的感觉,很想回头告诉郝院长自己只是因欠钱被追债而跟罗桑结下梁子,然后才决定用拖拉机一决高下的。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开口,就院长这性格,他听完没准能哭出来。
算了,就当哄老人高兴吧。
然而,郝院长的下一句话,瞬间让苍耳振奋起来:
“为了鼓励他们这种宝贵的实践精神,我决定,从农学院活动基金中拨出三千元,作为本次比赛获胜者的奖金!”
台下起哄声四起。苍耳两眼放光,此时此刻,她谁的目光也不在意了,满脑子只有那三千块奖金,她眼中燃烧起必胜的斗志。
“我宣布,比赛开始!”
随着郝院长一声令下,各届各班同学根据指引,围到实践田的田埂上,准备观战。视野最好的一块小土坡,留给了郝院长等老师。
海姐已经测过面积,把这块形状崎岖、几乎走不出直线的田地一分为二。两台破拖拉机停在两侧,等待一展雄风,田埂上放着犁和耙两种农具。
“我再重申一遍规则啊,”海姐脖子上挂着哨子,站在两人中间说,“一人一亩地,先犁地再平地,自己挂农具、打火。两个考评标准,一、速度;二、质量。速度不用说了,质量就是犁地的深度、平完之后地的平整度,还有是不是边边角角都处理到了。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请最后确认你们的比赛车辆。”海姐提前看了不少拉力赛视频,准备了一套裁判术语,说起来有模有样。
苍耳和罗桑各自确认好拖拉机情况正常,对海姐点点头,同时互相挑衅地看了一眼。
“比赛,开始!”
尖锐的哨声回响在田地中,全学院师生屏息张望。
苍耳和罗桑动作迅猛如同脱兔,迅速给拖拉机挂上了用于翻土的犁,又按照课上学过的方法,左手按住阀门,右手迅速转动手柄,几乎在同一时间点火!随后,两人立刻坐到座椅上,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向前。
“好!”小黑带头喝彩,田埂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像在为大军壮行。
郝院长不住地点头:“你们看,他们点火的动作多么熟练!”
其他老师也附和着。
朱教授伸长脖子,饶有兴趣地看比赛,还转头跟身旁的祝江讨论:“江江,你看,我没骗你吧,我们学校好玩吧?”
祝江真诚地点点头。
他从小参加和看过最多的就是各种奥数比赛、生物化学竞赛,赛场总是紧张而安静,好像能听到每个人大脑飞速运转的声音。他还从没看过这样沸反盈天、尘土飞扬的比赛。
他抬头看去,两辆拖拉机在黄土地里轰隆隆向前,带动尘土翻飞。而拖拉机上的那个女孩——那个浇了自己一身水的课代表,正毫无惧色地向前冲锋,看那架势,今天绝不会跟这块地善罢甘休。
苍耳两手紧紧握着车把,沿着地的边缘行驶,争取一次把边边角角全都犁到,省得回头返工。
她昨天已经拉着小黑过来研究了比赛场地的形状,在学霸小黑的帮助下,设计了一套行驶速度最快的路线。苍耳在心里演练过很多次,已经烂熟于胸。
而另一边,罗桑的驾驶路线则显得随意得多。虽然他动作娴熟随性,一看就是个有经验的;可他一个劲往前跑,跑到边缘就掉头,因此漏掉了边缘上很多弯曲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