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碎成这样了还有人要?”小黑疑惑。
“要的,我之前在电子产品回收站打过工。”苍耳坦然回答。
实践基地里没有路灯,只有明朗的月光照亮田间小路。
走着走着,陶美兮突然蹲在田埂上大声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地说:“他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大家都沉默了。他们走过来的一路上其实也都在回想刚才老尤说的话,“社会的渣滓”、“没有未来”、“劣等废物”深深刺痛了几颗年轻的心。
夏宇添用力踢了一脚地上的泥块:“狗东西,凭什么看不起我们!”他的两个舍友,周皓和方诚也义愤填膺。
小黑见陶美兮哭得一抽一抽的,忍不住蹲下来安慰她:“你一天哭了两次了,丢不丢人?”
陶美兮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苍耳看了看长满杂草的半亩田地,叹了口气,道:“赶紧开始吧,不然今晚睡不了觉了。”
她心里也并非不愤怒,但她早就习惯把情绪放在现实问题之后,先解决问题再说。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们几个去工具室把锄头扛过来。”夏宇添说着带上两个舍友走了,只剩三个女生留在原地。
见陶美兮还在哭,小黑作势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她:“你再哭我又要拍黑照了。”
陶美兮伸手去夺手机,两人像猫咪打架一样蹲在田头互相扒拉,飞快出拳。苍耳被她们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陶美兮和小黑顿了一下,也笑了。
月色温柔,三人之间的氛围难得这么融洽,苍耳正打算趁势多说几句,拉近和陶美兮的距离,小黑却突然发觉不对劲,翻着手机相册猛地站起来对陶美兮大喊:
“你偷偷删我手机照片了!”
第15章 翻菜地
面对小黑的指控,陶美兮有些心虚,但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谁让你偷拍我丑照的!”
“那你也不能动我手机啊!个人隐私懂不懂!”
“我又没看你其他东西,只删了我自己的照片而已!”
“你什么时候拿我手机的?回寝室的时候还在,只可能是我睡午觉的时候了?你怎么解的锁!”
“就、就用你的指纹解锁呗,谁让你睡得那么死,打呼的声音比闹钟还响!”
“谁说我打呼!我从来不……”小黑突然反应过来,“闹钟?所以我的闹钟也是你关的?!”
陶美兮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下意识捂住嘴。
那时是下午五点,闹钟响个没完,跟唐小黑的呼噜声混在一起,更吵了。陶美兮被吵得受不了,喊了唐小黑好几声都没反应,她这才起身把她放在床头的闹钟给关了。但看着小黑的睡颜,她突然起了念头,悄悄用她的指纹解开手机,删掉了自己的十几张丑照。
删完之后陶美兮心情好了不少,又躺了一会儿。她起床的时候也犹豫过要不要叫醒上下铺这两头猪,但想想时间还早,她们不至于睡到天黑吧。但没想到,她们还真迟到了……所以刚才在课堂上,她会主动举起手机,有一大半是出于对她们俩的愧疚。
小黑恼火不已:“所以我们迟到,全怪你?”
“谁知道你们那么能睡呀,天都黑了还不起来……”
“你!”小黑还没来得及骂出口,就看到夏宇添他们扛着锄头、钉耙和铁锹回来了,她立马闭了嘴。
虽然三人表现得一切正常,但夏宇添还是敏锐发现她们之间的气氛变了。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同仇敌忾的吗?女生之间的事真是太难懂了。
夏宇添想了想,突然举起手里的钉耙,跳进地里,大喊:
“看,猹!”
他猛得将钉耙插进地里,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小黑先笑得不行:“喂,闰土,你走错场了,这不是瓜地。”
其他人这才想起《少年闰土》这片课文来,月光、少年、钢叉都有,只差西瓜和猹了。大家顿时爆发出笑声,刚才略微尴尬的氛围一扫而空。
夏宇添开始分派家伙:“三把钉耙,两把铁锹,一把锄头。钉耙比较重,我们男生用吧,你们女生用其他的。”
三个男生各领一把钉耙。小黑试了试之后,选了一把趁手的铁锹。苍耳拿了锄头。陶美兮拄拐杖似的拄着一把铁锹,不知所措。
小黑提着铁锹下地查看土地状况,背影像一个月下提刀的大侠。毕竟这是菜地,是她的专业领域,她弯腰翻看杂草的种类,又起身把铁锹插进地里、再狠狠跺上一脚,了解土地的软硬度。
苍耳正看着小黑的操作,夏宇添突然走到她身边,从兜里掏出三双手套,递给她:“咳,我们在工具室找到的手套,你跟班长她们分一下。”
苍耳讶异于夏宇添的细心,道了声谢谢,却突然发现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是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苍耳有些疑惑,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到小黑说:
“这片地是从毕业班手里传下来的,基础还不错,就是放了几个月,杂草有点多。夏宇添,你们三个先用耙子把土破开,我们跟在后面把杂草拔出来,最后再一起深翻一次。”
三人领命下地,挥起耙子。闲置了几个月的土地有些板结,破起来并不容易。
苍耳给小黑和陶美兮一人递了一双手套,开始在破开的地上拔杂草。小黑和苍耳干起活来很利落,将拔出来的杂草扔到一块,准备一会儿一起烧掉。
陶美兮蹲在地上,学着她们的样子,从地里找出杂质扔出来,一片,两片,三四片,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后妈逼迫着从灰盆里捡豆子的灰姑娘。正当她在凄美的身世中自我陶醉时,被小黑一嗓子给叫了回来:
“陶美兮,你这捡的什么?”
“杂草啊。”她有些莫名其妙。
小黑看着陶美兮垒起来的那一堆菜叶,十分无语:“这是去年没收完的白菜叶子,留在这里是沤肥的。”
“呕、呕肥?什么意思?”陶美兮真诚发问。
小黑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怄死了。“就是放在地里让它发烂,这样土地就更肥,种出来的菜就更好。”她又抓起一把自己拔的杂草给她看,“看,这是稗子,这是小飞蓬,牛筋草,猪秧秧……都是杂草。”
陶美兮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重新开始除草。
少男少女们刚好分成三组,一个耙一个捡。小黑和夏宇添配合默契,速度均匀。中间这组则是方诚已经耙了一半,陶美兮还在远处慢悠悠地捡。
到了苍耳这边,画风又是一变。
她动作太快,而周皓比较瘦弱,还没翻到一半就快举不动钉耙了。苍耳也不催他,拔完一段地之后就站在一边两手抱胸默默等着。但这样反而让周皓的心理压力更大,月光下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总觉得她在传达无声的鄙夷。这让周皓更想证明自己。
于是,他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两臂,高高举起钉耙——下一秒,闪着腰了!
“哎呦!”周皓嚎叫着扶住腰,钉耙也掉到地上。
众人赶忙围过来,周皓更觉丢人了,忙说自己没事,抓着钉耙还要继续。苍耳生怕他倒在这里,那今晚就更别想睡觉了。她一把接过周皓手里的钉耙,对他说:“你去休息一下,如果能动的话就去捡杂草吧。”
周皓顿时觉得自己那男人的自尊心就像被钉耙穿过的泥块一样四分五裂,他连连推拒着“不行不行”,但苍耳没理他,直接抡起钉耙开干了。力道之大,动作之利落,让三个男生都瞠目结舌。周皓见状也放弃挣扎,扶着腰缓缓除草。
几人好不容易破开土地、拔完了杂草,现在正一人一把家伙,从头开始翻地松土。由于陶美兮拿锄头挖地的样子是在太像小孩玩沙子,大家一致同意让她继续拔剩下的杂草,不用松土了。
苍耳沉默地将钉耙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给一块泥巴翻了个身。
这种动作单一又需要力气的活,最适合发泄情绪。虽然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但老尤的话闷在所有人心底,也闷在苍耳心底,越发酵越堵,堵成满腔的愤怒。
愤怒一半来自老尤的侮辱,另一半却来自内心深处的自我怀疑:难道我们真的是老尤所说的,毫无用处的社会渣滓吗?难道上了大专就注定低人一等吗?就可以这样被人明目张胆地看不起吗?
不!一定不是。
至少小黑不是,她原本成绩很好,是自愿来到这里,她聪明勤劳又喜欢种地,将来会继承父母的蔬菜大棚,成为一个优秀的菜农。陶美兮也不是,她漂亮又有钱,什么都不用操心,将来想做什么都行。
那自己呢……
自己一定也不是!自己虽然成绩不好,一无所有,可至少自食其力,从没有伤害过别人,无论如何也不是社会渣滓。像老尤这样,到处散发恶意、欺凌弱小的人,才是社会的渣滓。对!
想通了这一点,苍耳干起活来更有力气。她把脚下的土块当成是老尤的脸,甩起钉耙来格外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