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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陶美兮不以为意,理了理自己的卷发:“不是说把这块地种完就行了吗?又不是每个人都要下地?脏兮兮的,不知道有什么虫子老鼠,我才不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你不下地,你的那份谁做啊?”
  “就没有不下地的任务吗?”陶美兮无辜地看着她,眨了眨大眼睛,“我可以在岸边给你们加油打气呀。”
  “……你是不是还要跳一套啦啦操呀?”
  “这个我真不会,”陶美兮面露难色,又突然想起来,“但是我可以拉大提琴!要不你帮我回宿舍把大提琴搬过来吧!”
  唐小黑脸被气得更黑了,跟雪白的陶美兮站在一起,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一颗白萝卜和一颗地瓜。
  看同学们的反应,应该是早习惯了这两人互怼,看热闹不嫌事大。女生们大多跟小黑同仇敌忾地讨厌陶美兮,这很正常,毕竟她漂亮得太扎眼。男生们没有那么激烈的反感,但奇怪的是也没有因她的美丽而献殷勤的人,大概是很清楚她不是自己能够得上的层级,所以干脆放弃幻想。
  苍耳算是弄明白了为什么唐小黑会讨厌陶美兮,其实不是讨厌,而是一种出于陌生的抵触。唐小黑和苍耳一样,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新禾镇,她们生活里从没有出现过陶美兮这样的人,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漂亮精致,自我,身价不菲,还坦然地高高在上,没有丝毫掩饰自我以融入周围环境的尝试。这样的人出现在这样的环境里,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不过苍耳没法给唐小黑站队,她时刻谨记 qq 上那位大金主交代的任务:和陶美兮做朋友,以朋友的身份形影不离地照顾她。钱都拿了,事一定得办,就算没人监督也得办好,她可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但也不能现在开腔帮陶美兮,显得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需要缓缓渗透。
  朱教授乐呵呵地听唐小黑和陶美兮斗了半天的嘴,这才出来打圆场:“好了,小班长同学很负责任,陶同学下次一定要遵守规定。不过今天刚好有一个不用下地的任务,就由陶同学跟我一起协同完成吧。”
  陶美兮甜甜应道:“好嘞!”说完还得意地瞥了小黑一眼,小黑翻了个白眼,两人恶狠狠地擦肩而过。
  苍耳看她们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这两个小学鸡,还是太闲了。
  小黑收起点名簿,对朱教授汇报:“还有一个同学因为受伤没来,他跟我请过假了,其他人都到齐了。”
  朱教授点点头,让大家聚集到那辆独轮车前,举起一根嫩绿秧苗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知道,韭菜!”一个瘦瘦的男生故意大声回答,引得大家都哄笑起来。男生名叫夏宇添,是班上的搞笑男。
  朱教授也笑了:“我忘了,跟你们说过今天是水稻种植课。对,这就是水稻的秧苗。跟韭菜手感不一样,你摸摸。”他说着把秧苗递到夏宇添手边,让他摸了一下。
  “咱们这里是皖南,属于长三角地区,水稻一年种两季,有没有人知道分别是几月种几月收啊?”朱教授继续提问。
  这次没人跳出来回答。苍耳瞥了眼左右,有人窃窃私语讨论,有人漠不关心像没听到一样,她难以置信,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会没人知道?哪怕不留心,每天路过地里的时候也该看到种了什么吧?
  她正疑惑着,突然听到朱教授点自己的名:“苍耳同学,你知道吗?”
  苍耳一愣,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感觉,好陌生,让她没来由地有点小紧张。在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中,她故作镇定地答道:“第一季稻四五月份插秧,七月底收割。收完马上种二季稻,好像是在立秋之前插完秧,十月十一月收。”
  朱教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全对。”
  被老师表扬的感觉,比被点名更陌生,苍耳竟然有点心虚,回答出这种常识,也值得被表扬吗?
  朱教授从小独轮车底部掏出一捆麻绳和一根粉笔:
  “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两亩地都插上秧。为了让大家种得规整,我和小陶同学会站在水田的两端,拉住这根绳子,大家沿着绳子站成一排,每人负责插自己面前一米宽的地。”朱教授说着扎了个马步,用手比划自己面前一米左右的宽度,“每隔二十厘米插一根,所以这一米地可以插多少根?”
  “五根。”夏宇添抢答。
  “是六根,两端各有一根。”朱教授点了点夏宇添,“小学数学啊。”
  大家都被逗乐了,夏宇添也不觉得尴尬,挠头嘿嘿一笑。
  “大家看,这一米长的区域,被我们的两脚平均分成三等份,每一等份里种两株,间隔也是二十厘米。”朱教边说边俯身模拟插秧的动作,从左到右种下六棵秧苗,“每插完一排之后,听我口号,统一向后退一步,再插下一排,明白了吗?”
  见大家似懂非懂,朱教授笑道:“没事,下地就懂了。”说着他用粉笔在麻绳上画上了二十六个记号,代表大家的站位。
  做完标记,朱教授将众人带到田边,将独轮车上成捆的稻秧交给夏宇添等十几个男生:“来,小伙子们,帮我把这些稻秧扔到田里,像我这样,每隔几米就扔一捆,扔得均匀一点。这样大家下地之后,就可以近取自己手边的秧苗来种,不用种完又上去取了。”说着朱教授将手里的几捆稻秧扔了出去,男生们也模仿他的样子,很快就扔满了两亩地。
  朱教授随即脱掉自己的解放鞋,将麻布裤子卷到膝盖上,直接赤着脚踩进泥地里,淤泥淹过了他半个小腿。他拿起一把水稻秧苗,边说边演示给大家看:
  “大家看好,你下地之后,顺手取你附近的秧苗。你左手握住一把苗,右手从当中分出两到三根出来,每个穴里就插这么多,太疏或者太密都不好。分好秧苗之后啊,要这样握着,食指向下竖起来,手指尖和秧苗的根保持平齐,另外几根手指握住秧苗,用食指带着把秧苗垂直种进地里,记住啊,一定不能插得东歪西倒的,人要站直了才好看,稻子也一样。不信你们看,这样佝着背是不是很丑?”
  朱教授夸张地佝起背,像个缩成一团的小老头,把大家都逗笑了。
  “插秧的深度,不能太深,太深了它长不出来,也不能太浅,太浅容易随水飘了。大概三厘米左右,土淹过你半根食指就行。”说完,他扎着马步弯下腰,把手中的稻苗直直插进地里,“看,这样一棵就插好了。每穴之间的间隔留二十厘米,这个疏密程度最好。”说着,朱教授又在刚才种下的那株稻苗的左右两边各种下一株。
  “插完这一排之后,集体往后退一步,再插下一排,每排之间的间隔也是二十厘米。”他往后撤了一步,再次弯腰插秧。
  演示结束,朱教授长吁一口气,直起老腰:“怎么样?看懂了吧,是不是挺简单的?”
  大家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朱教授意味深长且不怀好意地一笑:“好,去田埂上吧。”
  同学们走到田埂上,站成一排。苍耳之前看过不少次村里人插秧,远远看上去很简单,弯腰,站起来,再弯腰,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门道。虽然她打过不少份工,但从来没下过地,最多就是帮外婆打理下家旁边的小菜园,所以和其他同学们一样,觉得有些新奇。
  朱教授让陶美兮站在田埂的一头,自己牵着绳子走到她对面,两人同时一拉,让绳子横在了水田上方。陶美兮右手牵着绳子,左手仍旧撑着遮阳伞。
  小黑忍不住小声对自己右手边的苍耳吐槽:“你看她像不像聊斋志异里面的女鬼,根本就没太阳还要撑把伞,是不是一晒就要现原形啊!”
  苍耳本不想说财神爷坏话,但偏头一看,陶美兮穿着裙子站在田埂上一手打伞一手牵绳的样子实在太过离谱,她忍不住违背职业道德地笑了:“原形估计是一只兔子精吧。”
  说完两人低头偷笑起来。小黑瞬间觉得和苍耳的距离拉近了,果然共同的说小话对象是女生间友谊的最佳基石。
  苍耳左右看看,一排望过去全是胶鞋,甚至有人穿了连体胶衣,只有夏宇添和其他几个男生穿了拖鞋。自己脚下这双三十块钱的盗版匡威板鞋显得十分不合群。她考虑了几秒那浑浊水田里可能出现的各类生物,迅速决定还是保住鞋要紧。
  她脱掉外套,又脱掉鞋袜,赤脚站在田埂上。时值清晨,杂草上的露珠还没蒸发完,一种湿湿软软凉凉的神奇触觉挠着苍耳的脚心,怪怪的,还有点舒服。
  小黑看着她的光脚有些担心:“要不跟朱教授说一声,你别下地了,容易着凉。”
  “没事,我从来不感冒。”苍耳从小就壮得像牛犊,幼儿园的时候一拳打掉了小黑两颗乳牙……
  “每个人都找好自己的点了吧?保持直线插秧,不要走歪了。来,同学们,下地吧!”朱教授一声令下,仿佛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学生们像一排战士,一脚踏进陌生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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