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的话语与他的棋,完全是两种风格。干巴巴,完全无法带入。
尽管描述得不够生动,衣晚宁还是被他的细心,轻轻感动一下。
如果黄庭轩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细心体贴,他们的故事一定有不同的结局。
但是,没有如果。这件事她醒悟了。
没什么好遗憾的,过好当下就可以。
忽然间,黄庭轩的手机响起。
他接起电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
待他挂掉电话,脸色还是很难看。
“怎么了?” 很少看见他情绪如此外露。
黄庭轩摆手,表示没有什么。
夹起一块肉,无意识地嚼着。
见状,衣晚宁不得不提醒他,“黄庭轩,那是姜块!”
后知后觉的黄庭轩,忙不迭吐出来,依旧被辣得眼泪直冒。拼命喝茶水,结果被茶水烫到。
收回那句话,黄庭轩还是那个黄庭轩。
衣晚宁递过去一张餐巾纸,看着他连喝两杯热茶,“发生什么了?”
缓过劲后,黄庭轩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爸,他……结束了审讯,现在被看守所收监了。”
空气凝固一秒,衣晚宁五味杂陈。
若是要说黄伯伯在这一年内,搞出什么大型贪污案,或者蒙蔽股东作假等等,她是不信的。
没想到黄伯伯已经如此合作,还是要被看管起来。
“你……还好吗?” 衣晚宁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黄庭轩勉强挤出笑容,摇摇头,再度夹起一块姜,又要往嘴里送。
衣晚宁按住他的手,用下巴示意他看清楚筷子上夹了什么。
放下筷子,他坐正,有些面前地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突然。”
“现在回去吗?” 衣晚宁握住他的手,问道。
黄庭轩看着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他需要做出一个决定,一个对他和父亲都负责任的决定。
“晚宁,我想自私地留下,继续比赛,我不想逃……但是,爸爸他……我要回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帮到什么。”
父子关系没有好过,却无法在这种危机时候袖手旁观。或许这就是斩不断血缘。
这种两难的局面,衣晚宁也没法给出建议。
“比赛还有 2 天,对不对?”
她想到能在最后的日子,为他做什么了。就算被母亲、朋友们嘲笑她的圣母行径,她也想伸出援手。
这一次,她从未如此平静、坚定,“你继续你的比赛。我先回去安排。……两天后,我们汇合。”
没料到晚宁竟然愿意在这种时刻,站在他身边。
黄庭轩为难地看着她,“晚宁,这样做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衣晚宁轻轻点头:“当然麻烦啊!你要记得我的恩德!”
这样理所当然的索要恩情,却让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晚宁,谢谢你。”
搞得她耳根有些红,赶忙夹了一只百花烧麦,丢黄庭轩碗里。
“快吃。”
敲定事宜,衣晚宁连夜订飞机回去。
天刚亮,她就带着辩护律师直奔看守所,却被告知除了辩护律师,谁都不能与黄伯伯会面。
现在这个点,黄庭轩应该还没进比赛场馆。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黄庭轩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晚宁,你那边怎么样了?”
衣晚宁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现在在看守所,一会儿和律师商量对策。你不用担心,大胆去比赛,剩下的我会处理好。”
“如果,如果我今天故意输掉,回来……”
听到这种示弱的语气,衣晚宁冷哼,大声斥责:“黄庭轩,你在惧怕什么?你是不是在找输掉的借口?我跟你说,别想。如果你想输,也可以。刚好回来,别错过我预约的离婚办理。”
那一头的电话挂了。
看着被骤然挂掉的通讯,衣晚宁啐了一口,“小屁孩。”
她那么大一个人在这里,总比黄庭轩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到处乱撞的人,有用多了。
冷风萧瑟,她不由得瑟缩一下。
天气开始变了。
辩护律师从看守所里走出,来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沉思的样子,轻声问道:“衣小姐,情况和你预料的差不多,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衣晚宁从文件包里拿出一沓资料,异常认真地回答:“确定。黄伯伯对我有恩。我得尽我的一切努力,为他争取到最起码得公正。”
律师的眼神露出赞赏。开始详细地向衣晚宁解释接下来的法律程序和可能的策略。
衣晚宁认真地听着,不时地提出问题。
她需要了解每一个细节,以便为黄伯伯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
另外一片天空下,黄庭轩提前来到场馆,一直等到入场。
沉默地坐在棋盘前,今天的对手曾经与他在同一个围棋学校。
双方都非常了解。
行礼后,那人率先开口:“比赛前,还要在门口打电话给你老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软弱啊,黄庭轩。”
那人没变,还是喜欢赛前搞对手心态。只要心乱了,就赢了一半。
“你说的对。但是我老婆喜欢我的软弱。”他没有生气,反而笑盈盈地看向对手。
随着比赛的进行,黄庭轩以最快的速度占据上风。
他的对手被他逼得节节败退,不到一小时,就不得不认输。他扬起下巴,一言不发地接受对方的投降。
走出场馆,黄庭轩立刻拨打衣晚宁的电话,但是一直忙音。
第68章 手筋(中)
反复拨打十几遍,始终无人接听。
冰冷的忙音回应着他的焦虑,如同野草般疯长,找不到荒野的出路。
唯一让他稍感安慰的是,他不是被拉黑,只是没人接听。
难道衣晚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遇到了什么不测?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道熟悉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连鼎文,他的出现既在情理之中,又带着几分出乎意料。
黄庭轩收起手机,警惕地看向那人,而连鼎文则淡笑着,眼神玩味,似乎在享受这一刻的对峙。
他保持着往日那张温文尔雅的商业假笑,说道:“连先生,您这是特意来祝贺我的胜利吗?”
连鼎文淡笑着回应:“……和黄先生不一样,我受邀为明天的冠军颁奖。”
话语未落,听到连鼎文是颁奖嘉宾,黄庭轩显然脸色变得难看许多。
连鼎文似乎对黄庭轩的反应颇为满意,颇有气度地微笑,这让黄庭轩更加警惕。 眉头忍不住微皱,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强烈不适令黄庭轩有微微反胃,客套地说道:“没想到连先生日理万机,还有空关注我们围棋事业,成为新赞助商。”
都是狐狸,哪能听不出对手未说出口的台词。
连鼎文几近嘲弄地看着黄庭轩,“不知黄先生有没有机会拿到我司准备的奖金,毕竟您可是 25 岁棋手里,少有的创纪录 18 连败选手。”
如此明目张胆的嘲弄,黄庭轩反而笑了,“您过奖了。不过,连先生果然如晚宁说的一般,是一位好人呢。谢谢您对围棋的大力支持。”
挥出去的拳头打在棉花上,令连鼎文脸色一僵,咬了咬牙,却还是忍下来那股子火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黄先生,您的话语里,我可没听出谢谢的意思。”
两位男性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火药味十足。
“黄庭轩,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连鼎文平静地叙述着事实,不忘奚落黄庭轩,“没想到你挺坐得住,留在这里比赛。不愧是大心脏选手吗?”
据他所知,连鼎文这种人,平日大概率是不喜在嘴皮子上去争胜负,恁死对手也不带眨眼,除非连鼎文只能在嘴皮子上争。
瞬间了然的黄庭轩,心情舒畅地看着连鼎文,右边嘴角挑起,“连先生,不劳费心。晚宁已经代我去周旋我父亲的事。毕竟,晚宁是他儿媳妇。”
这话一出,果然连鼎文也挂不住笑了。
幸好地方棋院的负责人从远处小跑而来,热情地欢迎连鼎文。
而连鼎文的秘书拎着文件包走到他身后,神色严肃。
两位男子擦身而过时,连鼎文冷漠地对黄庭轩宣布:“很快就不是了。”
这话对黄庭轩而言,不痛不痒。
如果胜利在望,谁会把时间耗费在嘲讽对手上?
这些年下围棋,他见过很多喜欢搞盘外招,搞他人心态的棋手。譬如那位曾经在一所围棋学校里求学的对手。
必赢的局,谁愿意耗费时间去挑拨?除非心中惶恐,不愿意输。
回到酒店,黄庭轩坐在桌前,依旧按部就班地研究着棋谱,复盘今日比赛所得的经验。
晚餐被随意地放在右手边,早已失去了热气,变得冷冰冰。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心思全在即将到来的比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