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随手拿起一个酒杯,是晚宁昨夜喝酒的那只杯子,他将杯口靠近鼻尖,随即发出感慨,“嗯,近 20 年的奇楠酒,你们就这样喝光,牛嚼牡丹啊。”
这话说的,只要不是撒了,喝光便不是暴殄天物啊。不过 20 年,平日里山房的大大小小是她在打理,母亲到底藏酒藏在哪里啊。
眼见他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危险,衣晚宁连忙想办法转移话题,迅速拿起写字桌上的资料,递过去。
“连先生,这是最近的新发现。”
他接过,指尖轻轻翻动着纸张,目光始终锁定着衣晚宁,看着踮手踮脚收拾一片狼藉的衣晚宁。
语调轻松地劝告:“别忙了,我不会和伯母说。就算某人喝光了我的酒。”
听到这句话,衣晚宁心中的紧张顿时消散,她不再拘束,大大咧咧地拉过椅子坐下,动作中透露出一股子豪爽。
甚至还示意连鼎文赶紧坐下,慢慢聊。
“连先生,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他嘴角微微上扬,“问题怪多,不一定回答你。”
有件事她一直很困惑,“天和集团的几位主事,几乎知道我是谁,我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天和集团卧底。”
“为了让他们放心。”
这超出了衣晚宁的理解范围,她眉头微蹙,“可以展开说说吗?”
“自己猜。”
衣晚宁鼓起腮帮子,紧紧盯着连鼎文,突然间灵光一闪,“到扑!”
连鼎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词汇弄得一头雾水,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衣晚宁已经迫不及待地解释:“围棋的一种下法,故意送给对方吃一颗子,然后吃掉对方更多子的战术。我就是那颗子,对吗?”
尽管衣晚宁的理解极其贴切,但连鼎文觉得很不舒服。大概是因为围棋,还有那个与围棋有关的男人。
“你可以这么理解。”
果然是这样吗?衣晚宁忽然松懈下来,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
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她足够显眼,也足够与黄家牵扯过多。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作为弃子,我能不能要求精神补偿?”
连鼎文收起资料,食指轻轻叩了一下衣晚宁的脑门,“事没办好,就想着索要好处。”
“请组织放心,一定圆满完成任务。”衣晚宁坐直表决心。
话说到这里,连鼎文也不藏着掖着,随即抛出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查出黄家有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连先生,那是你们的事。我可是弃子。”
归根究底,她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打工人,大局的决策并不在她的责任范围内。那种自我内耗的事就交给聪明人去办吧。
他抬手看腕表里的时针,提醒:“你再不走要迟到了。”
衣晚宁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放心吧,连先生,我会发挥弃子最后的作用的!"她会最大程度吸引天和集团内部的注意,好让连鼎文布下的其它线能顺利查到真相。
如果搞大事情,大概率天和集团不会继续去干预化工集团的事,化工集团高层不一定会为了利润强行选址。那么父亲、母亲的田估摸能保住,不会被干扰到。
出门前,连鼎文叫住衣晚宁。似乎带着一丝迟疑,斟酌了一会儿才说,“你和佟瑶……”
她自信回头,率直地说道:“女人的事,男人少插手。”
着实把连鼎文气笑了。
第34章 黑方(上)
沉香 47.06%、熏陆 2.94%、白檀 2.94%、丁子 23.53%、甲香 17.65%、麝香 5.88%。
——閑院左大臣·黑方
每当她站于高处俯瞰,无法避免地看见这座城市五光十色,高楼林立,寸土寸金的地段里偶有几株绿色乔木屹立。
这与布谷鸟鸣叫的山林不同,更多的是混凝土钢铁玻璃组成的森林。
可这不妨碍这里成为所有追名逐利的人,最理想的战场。
溯源起来,她是一位逃兵。
如今灰溜溜地回来,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发挥所长,从招标文书里顺藤摸瓜找到一家规模不大、人员不齐、但是收入超越大部分上市公司盈利的‘小’公司。
继续查,还是不查,变成她眼前的最大的问题。
正烦恼着,欧阳云辰出现在空荡荡的天台,似乎很意外看见衣晚宁躲在这里透气。
“又被我抓到你在摸鱼。”欧阳云辰说。
在这样的地方遭遇,双方其实很多话可以敞开说,只是,要看谁先。
衣晚宁以为欧阳云辰会威逼利诱一番,看在黄家的面上,去做一个双面间谍。她甚至准备好无间道的台词,谁料他轻飘飘一句,概括他来的目的:来抓摸鱼员工。
“经理啊,我才来两天,就摸到这家公司。就算我天赋异禀,也不应该啊。”衣晚宁抬起自己的手机,让欧阳云辰看清这家小公司的办公地点。
和预想中一样,欧阳云辰不屑一顾,调侃地说道:“弟妹,中国有句古话:来都来了。你这把刀借我用用。”
几乎是明示她,既然已经发现了这家公司的秘密,不妨继续深入挖掘,说不准后续还有大鱼。这件事他允许了。
这让衣晚宁暗自思忖:怪不得呢。这家必然是他亲自送上的小鱼小虾,用来平息事态。
她轻笑一声,收起手机,“这家公司的法人是你的舅舅,大义灭亲啊?”
见过用下属杀鸡儆猴,很少见到用自己亲人祭天。
果然是在资本主义国家见过大世面的欧阳云辰啊,佩服。
“欧阳家早晚要和黄家结亲,我顺手一鱼两吃,你说呢?”
即将成为姻亲的两家,这种隐藏的祸患,最适合打着为家族好的名义,铲除异己了。
“经理,再给点资料呗。” 衣晚宁没有答应欧阳云辰,而是转而请求更多的信息。
就是不知他同不同意,交换讯息了。
欧阳云辰没有回答衣晚宁,而是拿出那支打火机,夹在右手指尖翻转了一会儿,才说道:"别得寸进尺啊。"
这几乎是警告了。
不过,被警告的人不以为然。从事这行业多年,她,衣晚宁收到的警告是按照打为计量单位。
比欧阳家更棘手的家族都有,大家照规矩办事,互相留有余地便可。
似乎是看出了衣晚宁不吃这套,他顿了顿,试探性地询问:"连鼎文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她没有套出有用的消息,反而欧阳云辰想套自己的消息。
可惜,衣晚宁选择自嘲地回答:"我不知道啊,我可是连先生大局里的弃子。很可怜哒。" 第一时间表明自己在这局中的位置并不重要,与其找一个小卒子的麻烦,不如他们几头大鳄快些火拼。
那样做事还干净体面一些。她还能敬重欧阳云辰是条汉子。
"谁信……" 欧阳云不相信衣晚宁的话。
互不信任的两人,眺望远方不言不语。
倒是衣晚宁忽然侧头,"欧阳云辰,你消失的一年,去了哪里?难道是去整容……"
“别人生攻击。我跟你不熟,会翻脸哦。”欧阳云辰叼着烟,说道。
但是衣晚宁没有放弃进攻,继续说道:“那一年里,天和集团大肆扩展海外,后来因为海外投资国家的局势动荡,这一次出海资金全部打水漂,财报一塌糊涂,股价狂跌……你消失去帮忙善后一年,应该知道原因吧。”或许那笔资金没有打水漂,而是以合理合法的方式进了某些人的腰包。
这一次,欧阳云辰讶异地看着衣晚宁,“弟妹,谁给你透的消息?”
“……没有谁,我只是诈一下,看看你知情程度,没想到你直接承认了。”本来只有四成把握,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真的诈出来,那笔资金的消失与欧阳家有关。
欧阳云辰烟都不抽了,硬生生把烟捏成两截,冷哼一声,“我算理解我哥们为什么和你离婚了。谁受得了这种 24 小时审问式生活,随时随地假定对方有罪,按照有罪去推论……对了,你没带录音笔吧?”
以往做审计,经常要与下面的项目负责人接触,与对方谈话做记录。比这语气更糟糕的人,她见得多了。
自然不会被他的怒气影响,轻松借用对方的话回应,“别人生攻击啊,我跟你不熟,会翻脸哦。”
“呵呵。”欧阳云辰冷笑,“想查你可以继续查,我不保证你的零件能完好无损。”
如果不是她对黄庭轩极度了解,可能此时她已经被吓住了。
“行了,别装恶人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黄庭轩穿一条裤衩的男人,多少还是有些做人底线。”她赌欧阳云辰还有一丁点良心。
从欧阳云辰的话里,她确定了两个讯息。
一,当初那笔走海外子公司的巨款,没有因为局势动荡亏损,反而有可能翻了几倍。
二,这笔钱进了欧阳家的口袋,但欧阳家的人并不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