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蒋望舒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就只剩一具躯壳在撑着了。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笑过,别说笑,似乎就连感情波动都没有。
在她坐在台阶上发呆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会打电话给她的人少之又少,除了舍友有什么急事要找她,就只有蒋暨。
蒋望舒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她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来电显示果然是“哥”
她的手指微微一颤,犹豫几秒,她点了接通键,听筒电流发出的微弱“滋滋”声传入她的耳朵里,与此一同响起的是蒋暨低低的、唤着她名字的声音:“月亮?”
蒋望舒的鼻子突然一酸。她深呼吸一口气,把酸胀的情绪压回去,才假装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她把手机拿得离耳朵更贴近一些,她想好好听听蒋暨的声音。
电话那天蒋暨温声和她说着话:“是在外面吗?怎么没回信息。”
蒋望舒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点开微信,这才发现蒋暨给她发了一个红包,备注是“生日快乐”。
啊......今天是她的生日吗?蒋望舒有些恍惚,蒋暨还在和她讲话,或许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他的话难得地多,比从前每一次与她通电话时都要多:“有吃蛋糕吗?”
蒋望舒垂头,手无意识地抠着那沓外卖单的纸张角,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口有些涩意:“......吃了。”
“和同学一起吃的吗?”他低声问,问得蒋望舒的眼眶酸胀得受不了,问得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
她极力压下已经快要变调的声音,轻车熟路地撒着谎:“......嗯,和舍友一起吃的,是她们给我订的蛋糕......芒果夹心的。”
手机里蒋暨的语气好像瞬间放松了下来:“那就好。等会红包收了,拿去买点想要的东西。”
“好。”她艰难地答应着,外卖单的一角已经快要被她抠破。
手机两端沉默了几秒,蒋望舒知道到这里,这通电话就该结束了。她的声音变得艰涩:“谢谢哥。”
电话挂断,蒋望舒看着和蒋暨微信的聊天界面,心里突然好难过。她后悔了,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她想蒋暨了,想回家了。
蒋望舒抖着手点开购票软件,订了一张下午回平南的高铁票。订完,她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眼睛又酸又痛,却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脑海中又浮现她几年前在填志愿的场景。分数足够,她想去哪里都可以。她抱着那本填写志愿的指导书,和蒋暨一起坐在他们房间的地上。
蒋暨把所有好的大学都圈了出来,平南附近有好几所,但是她的视线却频频落在更远的地方,蒋暨和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
蒋暨像是知道什么,只不过沉默几秒,他就轻声说,看看远一点的地方吧,那儿的大学要更好。
她的脸瞬间红得厉害,她感到无比羞愧,而蒋暨却始终脸色平常,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他都只会这般宽容地看着她一样。
她没有脸面对他。
蒋望舒抬起头来,然后沉默地把那张高铁票给退了。她收了蒋暨的红包,然后把那叠外卖单揣进兜里,拿去给总负责人。
下午还有课,然而她交完外卖单和马甲,却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外走。大学三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翘课。
她没有目的地,只是不想停下来,一停下来,她就总是胡思乱想,总是想着要回平南。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一两公里,或许三四公里,她的视线被一间小小的店铺给吸引,木制的牌匾上面用龙飞凤舞的书法写着两个字“纹身”。
鬼使神差地,蒋望舒走了进去。
大概因为今天是工作日,也大概因为现在是大中午,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店里只有一个很年轻的女人,她很快迎上来:“要纹身?”
蒋望舒点点头:“现在可以纹吗?”
“当然。”女人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眼前的女孩素面朝天,后脑勺扎着高高的马尾,一副乖巧的学生样,表情倒是很淡。她干纹身这么多年,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倒是没有感到奇怪,只是友好地问她:“有没有想纹的图案?”
蒋望舒恍惚了几秒,才轻轻开口:“......纹个太阳吧。”
“想纹在哪里呢?”
蒋望舒想,要纹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吧,她其实......不想蒋暨看到的。于是她犹豫几秒,开口道:“后腰吧。”
女人友好地建议道:“太阳的图案会不会简单?可以加点别的元素,纹在后腰会更好看哦。”
蒋望舒想了想:“那就在太阳下面加点藤蔓吧。”
“藤蔓?”女人有些诧异。一般来讲,太阳多是和月亮搭配得多的。不过既然顾客这么要求,她于是点点头:“好,你着急吗?不着急等我一会,我简单画个设计稿给你看。”
蒋望舒点点头:“好。”
她感觉自己的思绪已经飘在半空,等到她趴上工具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微微刺痛时,她才感受到了久违的活着的感觉。
在太阳下面加上藤蔓,是因为她就像那些难缠的藤蔓一样,拽着蒋暨、纠缠着蒋暨,让他即便本来明亮,却不得不因为她坠入黑暗里,再也发不了光。
她这一辈子都对不起他。
日子就这样过着,后腰的纹身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不再发痒,就这样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了她对蒋暨那些不可见人的感情的一部分。
毕业后,她工作也找得顺利,后来的工作也很顺利,即便有时候累了点,她也没有抱怨过什么。她每天都按部就班地过着这样的生活,蒋暨偶尔给她打一个电话,和她说着最客气的问候。
她和蒋暨,好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蒋暨没有提起过让她回平南,她也没有脸提起。偶尔她和老板去应酬喝多了酒,身体难受、意识朦胧的时候,她总会想蒋暨,有一次甚至还神志不清地拨通了蒋暨的电话。
那一次她喝得很多,害怕吵醒何姣姣,她只能关紧厕所门,狼狈地坐在厕所的地板上。刚刚已经吐过一遭,她却依然很难受,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
酒精总是会让人变得失去理智,等到电话拨出去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正动作迟钝地要挂断电话时,手机里却突然传来了蒋暨担心的声音:“月亮?”
她突然就舍不得挂断了。
趁着酒意上头,趁着神志不清,她哑着声音叫蒋暨“哥”,蒋暨听出她的不对劲,着急地连声问她怎么了,问她现在在哪里。
一句“想你”在嘴边,她却只能嚼碎了咽回肚子里去,咽得她喉咙生痛,喉咙口隐隐约约有生锈的血味。
她跌坐在地上,无助地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落出来,最后也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解释:“没事,睡迷糊了,刚刚起床不小心按到拨电话。”
电话那端的蒋暨似乎放心了许多,犹豫几秒,他还是没忘记嘱咐:“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蒋望舒答应他说“好”,等到电话挂断,她的情绪再也兜不住,她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似乎要把这些年来的眼泪都流光一样。
她真的好后悔啊。
离开蒋暨的第六年,蒋望舒自己都察觉到她的状态已经开始变得不太对劲了。她开始没日没夜地失眠,开始频频发呆,开始在工作上出错。
她知道她大概是生病了。不然为什么明明花城已经进入了春天,天气已经变得暖和起来,她却还总是觉得冷?
在她又一次坐在窗台上发呆的时候,她接到了蒋暨的电话。
他语气平静地告诉她,蒋壮死了。
她愣住了,又听到他放缓了声音,轻声叫她“月亮”,然后说出了六年来从未说过的那句话:“回平南吧。”
她握紧了手机,呆呆地反应了好几秒,才哑着声音说“好”。
要不是蒋暨的这通电话,她真的差点以为今年的春天不会来了。
第42章 番外二 蒋暨视角的从前
蒋暨记不太清他小时候的事情,好像有记忆的时候,他已经在孤儿院了。
他知道院长妈妈不太喜欢他,大概因为他很少笑,很少和别人说话,也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嘴甜地喊她“院长妈妈”。他偷偷听过院长妈妈和煮饭妈妈的对话,她们都说他是一个有点可怕的小孩。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在蒋壮要把他从孤儿院抱走的时候,院长妈妈也想也不想就答应吧。
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苟活而已,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那时候不过几岁,好像就已经对人生彻底感到麻木了。
他不喜欢蒋壮,也并不喜欢蒋壮的妻子,他似乎天生就对这个世界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这种敌意从他被抛弃的那一天就再也无法消解,他以为他会就这样苟且孤独一生,直到蒋望舒出生那天。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她被林意裹在被子里,是那么小一团,两只眼睛圆圆的,亮晶晶的,就那样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不哭也不闹。他像是着了魔一样,竟然也盯着她一直看。一大一小,就这么诡异地对视着。还是林意尴尬地笑了两声,说小月亮看起来很喜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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