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白抽抽嘴角，无视掉他的动作，目光与他的对视。
陶熙做着殷勤的事，但在此时，他的眼神却是毫无情绪的，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木头桩子——
这是为了不影响江小白表演的情绪。
也可谓是非常用心了。
江小白先是把自己的情绪放空，然后开始酝酿感情。
对面的人并不是帅气的陶熙，而是那个似乎闪亮发光的女孩子，她有着自己一直羡慕而不得的家境，她穿的用的几乎比她所有认识的人的都要好，她还有一个同样出色的男朋友……
而自己呢，自己什么都没有，家中的菜永远是那些便宜的素菜，即使吃肉也只会是卖肉摊子上的边角料。她睡觉时哪怕关着窗户，可是附近垃圾堆的味道仍会一丝丝的蔓延入梦，让她就连梦境都带有一些腐烂的气息，暗黑的不见天日。
江小白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
她看着眼前的人，仿佛是在看向一个美妙的梦，有着向往的憧憬慢慢浮上眼眸，使之深邃不见底。
而这种向往与羡慕之中，还带有一种向上的希望，就像是小树苗看向高大的大树，虽然感慨自己的渺小，也有羡慕对方的高大，但它并不会沮丧绝望，反而还会抱有一种希望——
也许，自己以后也会有机会成为它的样子，因为，自己还年轻，未来可期。
哪怕不成，但这可能是自己航海途中的一个灯塔，它在指明方向，它是鼓励着自己变强变壮。
至少，是会比自己现在好的。
郜导看着镜头中的江小白，看着她的目光从放空到一点点酝酿出色彩，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惊喜——
他，好像捡到宝了？
在郜导原本想来，眼神戏这里是肯定需要他给予指导的，而且需要不止一次，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指点江小白把情绪慢慢递增渲染到位了。
这也很容易理解，换成谁来思索姚菲初次看到乔乔的眼神都一定会说出“羡慕”二字，而这也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是有羡慕，但却不仅是羡慕。
姚菲这十八年是一直生活在底层的，她就像是一个井中之蛙，她知道外面大，也知道自己的生活枯燥无味且艰辛，但不知道这个大到底是有多大。
身边的同龄孩子很多，优秀的女孩也很多，她本以为那些优秀的人已经是巅峰了，可直到见到乔乔，她才明白原来世上还是有“另一种人”的。
他们生活优越富裕，她们美丽优雅如公主，而自己苦求不得的某些物质东西在别人看来也许只是一顿饭钱罢了。
她当然是羡慕的，可是同时，这“另一种人”也给她的认知打开了一扇窗，让她见识到了另一个世界，这让她明白原来人是可以活成这样的，原来女孩子可以这么优雅而完美，如天上的月。
两相对比，对方像是路边商店里高档的进口芭比娃娃，而自己只是个手缝的扭曲布娃娃，头发暗淡打结的那种，还穿着脏旧的补丁衣服，掉在地上被人踩一脚怕是连脚印都看不出来。
但是……如果自己也换了一身衣服，她也学些才艺和礼仪，那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完美？
她知道这种期许和幻想太虚无，也许永远都不会实现，家世的鸿沟是很难凭自己的实力去填平的，但，它到底还是一缕小火苗，被姚菲种到了心间，并在慢慢的燃起。
同样是羡慕，有一种羡慕是：她好美啊，我会不会有一天像她一样？
还有一种羡慕却是：她好美啊，跟她一比，我就像个垃圾，我完全找不到自己应该存在的意义。
而郜导想让江小白表现出来并想让观众接收到的正是前者！
他以为江小白是想不到这一层的，或者说是她很难在不借助话语和动作的前提下单纯的用一个眼神来体现出来，他都想着发展不对后及时出声来引导了。
然而这才开始多久，江小白竟然把自己所想的全都给展现出来了？
第1172章 工具人的感受
郜导是吃惊的，同时也是欣喜的——好苗子啊！
难怪入电影这行不久就拿到了最佳新人奖！
这样想着，他就朝着一旁的鬼方看过去，眼中有着欣赏和感慨。
鬼方还是厉害呀！
本以为这家伙不靠谱，完全是按个人喜好来选角的，对于他“面试”的结果自己还曾抗议过来着，不过鬼方却给自己反驳回来了。
现在看来他反驳的好啊，要不是反驳了，那江小白又怎么会进剧组呢？
郜导有些喜滋滋的，在高兴的同时也充满了动力。
虽然还没正式开机，但他对于接下来的拍摄工作感觉到非常的有信心，只要自己严格把关、精益求精，那也许这部电影能给自己带来一个惊喜。
“瞅啥呢？”
鬼方发现郜导看过来的眼神，不禁压低声音说道，声音中有些戒备——
感觉这家伙又对自己没安好心！
难不成又想指使他干什么活？
“咳，没事，我是想说你眼光好，这个演员不错。”郜导也轻声道。
“哼。”
鬼方撇嘴看了他一眼，“现在满意了？”
“嗯，满意了，今天真是给我惊喜啊。”郜导点头。
鬼方则是淡淡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拍照需要表演抓拍是假，你想再给她试戏才是真。”
郜导听后很意外，“你还挺聪明！”
他有种被说中了心事的意外，然后就有些干笑的扭开了头。
试戏这个，确实是他的目的。
他导演不要牌面的吗？
虽说鬼方这个编剧的话语权大，但自己也一样不小，演员尤其是主演的敲定必须得经过他点头，虽然说他很尊重鬼方的决定，但在正式开始前，他必须得亲自考验一下女主角的水平！
在定下江小白后，郜导就把病房那天的试镜还有江小白参演的电影全都看了一遍，觉得不错是不错，但总归他没有亲自参与试镜，总是有那么一丝不确定的，所以说什么都得亲自看一看才会心中有底。
正好，可以借着拍定妆照的名头再悄摸摸的来一次试镜。
这事他对鬼方说过，鬼方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后就说了个“随便你”，没想到他竟然早就知道自己意图了。
明明早就猜到了，但却没阻止……
很多人都在私底下说鬼方是个不讨喜的憨憨，郜导其实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欣赏鬼方的才华，所以一直对他有几分包容和迁就在，可到现在郜导才隐约发现一件事——
不讨喜是真的，但是憨憨就不一定了。
反而对方很可能是很聪明，只是各人都有自己的行为处事之法，别人更喜欢粉饰太平考虑多多，但鬼方却偏偏真实又自我。
说他自我吧，可在这件事上，他却还是有替自己考虑的——
他没有阻止，是因为这是自己身为导演的权利。
考验演员的权利以及工作安排的权利。
短暂聊了几句后，郜导就把注意力再次放回到了江小白身上。
江小白的眼神在循序变化着，然后呈现出的情绪就是郜导所想要的，这种眼神她大约持续了有十几秒时间，而这个时间已经完全足够摄影师各个角度各个距离的去拍摄了。
而在这之后，江小白一动未动，但是眼神却又变化了。
对面的人明明仍然是那个毫无情绪的陶熙，但江小白却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不同的人。
那是一个生活贫苦、家族关系冷硬，且在成长过程中缺乏关爱与肯定的女孩子，她明明相貌出众性格温柔，但眼神举止之中都透着自卑和小心翼翼，她看人时有些躲闪，就连吃东西时也是别人不先动她自己都不敢先伸手的。
如果换成一个温馨的家庭，那她大概也会是个小公主，会被父母家人宠爱着长大，她可能会有些娇气，但却是善良的，自信的，笑容灿烂的。
此时的她正看着自己，眼神是羡慕和向往的，隐隐带有希望与期许，很是明亮。
江小白的眼神在平淡中又带着一些唏嘘的怜意，她很同情对方的遭遇，但是这种同情还没有到要自己伸以援手的程度，更像是一种旁观者的怜悯。
也许并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力有不逮或者是无法触及。
但是，她却很希望对方可以奋进崛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沉沦下去，不见天日。
就像是一棵大树在无意中偶然看到了正在努力仰头看向自己的小树苗，它有些同情对方的弱小，却又不能帮助它去长大，于是便只能心中默默的说上一句——
快长大吧，小家伙，你现在可是太弱了点。
说完，就会移开目光，不再看它。
这种一闪而过的情绪正是我们对偶然间见到面的陌生人的看法，它是在漠然之中夹杂着的一丝微弱情感，也许当你的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之时你就会把这个人和这种情感全都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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