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夫家上下靠不住,娘家大嫂说胡话。
虽然只在京城长到四岁,阿薇都还记得那芳客来的桂花酥难吃得要命!
唯一的长处就是离定西侯府不算远,跑一趟来回用不上两刻钟。
好在,两刻钟够用了。
陆念不让继续祭拜,僧人请示了定西侯后、便退至一旁,等着桂花酥送达。
数十道视线落在身上,阿薇不慌不忙地冲闻嬷嬷示意,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西侧偏厅,抬了一把太师椅出来。
陆骏看傻了眼:“什么意思?”
椅子直接摆到了供桌前头,阿薇拍了拍坐垫,扶陆念坐下。
而后,她回答道:“舅舅您先前说得极是,我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母亲颇为辛苦,这会儿贡品未到,母亲坐着歇歇脚。”
陆骏嘴角抽动,一时分不清外甥女到底是耿直过头还是另一种的阴阳怪气。
“不成体统,”定西侯嘴上怪着,多少也心疼陆念,“要歇去偏厅里歇,有躺椅舒服些。你放心,桂花酥买来了就叫你起来。”
陆念支着扶手,闭目不答。
阿薇心领神会,张口就来:“外祖父,母亲睡着了,就不挪了吧。”
不止不挪,闻嬷嬷还抱了张薄毯出来、轻手轻脚给陆念盖上。
岑氏看在眼中,气在心里。
这就睡着了?
骗鬼呢!
“您消消气、消消气,”身边嬷嬷压着声儿劝道,“让她们唱戏,老奴不信她们能唱出花来。”
陆骏也不信,嘀嘀咕咕着:“说睡就睡,怎么可能?”
“舅舅,”似是怕吵着陆念,阿薇的声音不重,语气却十分坚定,“母亲吃了很多苦,很不容易。我们日夜兼程,路上不敢耽搁,就怕错过了外祖母的忌日。
您应当也晓得我们在蜀地过的是什么日子,若不是念着京中还有娘家人,母亲早就熬不下去了。”
陆骏道:“你怎么这么说自己家?”
“实话实说罢了,余家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脏东西,我生下来身体就极弱,要不是母亲亲力亲为、仔细照顾,只怕早就夭折了,我侥幸活下来,家里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前两年陆陆续续出意外的出意外、病故的病故,一大家子就剩了个七零八落、日子艰难。”
阿薇说到这里顿了顿,视线从众人面上慢慢扫过,轻哼了声:“原想着京中知晓了状况,不说接母亲回京、也该有些支持帮助,没想到就一封单薄家书。”
话音一落,定西侯眉头倏地皱起,疑惑地看向岑氏。
第4章 也不能全怪她!
余家事情,定西侯印象深刻。
陆念自从远嫁后与京中少有联系,一副与家里离心了的姿态。
侯府每年送年礼节礼过去,蜀地从未有礼送来。
定西侯早几年气过、恼过,有几次还愤愤说过“就当没这么个女儿”,但日子一长还是忍不住牵挂,盼着有一日父女之间还能有几分温情。
直到两年前,陆念突然送回来一封家书。
定西侯激动万分,打开来一看,心却坠入冰窖。
余家出事了。
里头数得着、数不着的亲戚,三张纸都不够写全,都没了。
他从信上看到了陆念的癫狂,那手临摹生母字帖得来的好字,在纸上张牙舞爪似凶兽,一看就晓得落笔时情绪有多么激动。
能不癫吗?
前月大姑上月伯娘前几天小侄、下个月还不晓得轮到谁出事,被这种不知缘由的黑云笼罩着,惊恐又无助,身处其中谁能不疯?
定西侯光看信都毛骨悚然,急着想把女儿和外孙女接回来。
事情最终没有定下。
岑氏劝住了定西侯。
“亲家出事,我们二话不说把人接回来,太凉薄了。”
“若阿念母女能平安抵京,便是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府里肯定也是认的,可我担心路途遥远。”
“信上写着,阿薇那孩子从小体弱,这几年养在庄子里吊命,万一路上颠簸受不住、越发伤了身子,那阿念如何接受得了?”
“余家遭此劫难,怕是库中药材消耗极大,上等药材难得,不如我们赶紧备些送过去,再多添些银两,有钱有药、让阿薇先养好身体,待吃得消长路了、再随阿念回来。”
这番话很有道理。
定西侯只能按下了立刻接人回来的念头,写了一封安慰女儿的书信,备好了三大箱笼的好药材、并五千两银票,让人送往蜀地。
之后有过复命,定西侯便当一切顺利。
虽再没有收过陆念家书,却也没往深处想过。
毕竟这个女儿着实不爱写信,不到救命之时没一个字送回来,之前十几年就是这样,他习惯了。
哪成想,送达蜀地的只有一封书信?
阿薇观定西侯神色变化,就猜到其中恐有故事。
她轻哼了声,抬起手来,先指向定西侯:“亲爹。”
又指陆骏。
“亲弟弟。”
一旁才被他母亲放开没多久的金孙来了劲,梗着脖子等阿薇像陆念一般指到他这里,却不想这位表姐看都不看他,手指直接指到了舅公那里。
“嫡嫡亲的娘舅,”阿薇啧着摇了摇头,咬牙道,“骨血相连的至亲,就一封家书打发,没管过我母亲死活!靠不住的,终究靠不住!”
陆骏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模一样。
这个外甥女,这个指手画脚的做派,和陆念真是一模一样!
而再次被冠上“靠不住”名头的舅公,脸色难看。
他怎么会认为余家外孙女想息事宁人呢?
这孩子,怕是骨子里也和陆念一个拧脾气。
看走眼了!
可再是脸上不好看,道理还得讲一讲。
“我若没有记错,当日送去蜀地的药材里,还有我们白家添的两支老人参吧?”舅公问道。
“听舅公的意思,京里往蜀地送过东西?”阿薇挑了挑眉,一副这时才晓得其中有误会的模样,“如此看来,倒与母亲说得大差不差。”
观她神色缓和,舅婆问:“你母亲如何说的?”
阿薇道:“母亲说过,她与亲人们的矛盾只在外祖母的身故上。
都说外祖母是生了舅舅后身体不好、元气尽了才走的,可母亲认为另有缘由,因此与家里人多有意见。
可毕竟是血亲,除却此事,并无旁的矛盾,她写信求救、京里不会见死不管。
因而京中只一封薄薄家书送来、再无旁物,母亲气得吐了一帕子的血。
我舍不得她伤心,不愿入京,她反复说‘恐是中间办事的人出错’,说什么也要让我养好了回来。
也是我不中用,路上病了几次,若不然也不会险些赶不上。”
几句话说完,众人皆是沉默。
白氏之死,明明确确,两家人都没有异议。
陆念幼时丧母,做长辈的也是关爱过,可这孩子执拗,作得要命,闹得家里昏天暗地,再多的可怜也渐渐化作了厌烦。
可要说谁会坐视陆念母女死在蜀地,那自家断然没有那等冷血冷心之人。
而陆念跟女儿说的掏心掏肺的话也证明了,执拗了三十年的人,内心清明,并不是油盐不进、浑然不知好赖。
当然,想到“出错”归想到,没有收到支持也是真的,设身处地想想,亦是艰难痛苦。
难怪陆念一回来就借题发挥、寻事发疯。
也不能全怪她!
还想能“靠得住”些的舅公表了态:“这些年你们母女吃苦了,早知道那两支人参、我另外托人送去蜀地,也不会路途中出了差池,那可是救命的好东西!”
阿薇口上道了声谢,转步看向桑氏:“舅娘,不知当日总共送出多少药材?”
桑氏也不隐瞒:“五千银票、三箱药材,具体品项都有单子存着,我回头让人寻出来。这么多的银钱东西、平白无故折在半路上,说什么也得仔细查一查。”
当初她经手操办过,这事不弄明白,不管是公爹丈夫舅家,还是来观礼的宾朋,怕是要怀疑到她这儿了。
她没沾过一两一药,她不怕查,查清楚了才好。
“您说得是,得查仔细了,不冤人清白,也不放过那贪心之人,证据确凿才好。”阿薇并不纠缠。
借桂花酥发难,原也不是奔着银子药材去的,这是意外收获。
既得了线索,之后层层抽丝剥茧,证据严丝合缝才能一锤定音。
没有足够的证据就动手,只会如幼时的陆念一般吃亏。
她们两人回京来,再不会吃那等哑巴亏。
而后,阿薇嘴唇一撇,委委屈屈地:“我就是心疼我母亲吐的那一帕子血……”
定西侯更是心疼,交代桑氏道:“快些使人把院子收拾出来,等下好让她们母女住进去,缺了什么就补上。”
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的陆念掀了眼皮:“我住春晖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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