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表哥 第67节
那陆淮又如何能有机会?难道要告诉所有人,瑾知身为有夫之妇,却在江州找了个情夫?
太歹毒了,秦谏分明是堵死了瑾知再嫁的路!
果然,你来我往间,晚上在哪儿吃饭已经敲定,秦谏又提起了一个人:“我父亲向来倾慕江州陆家文舒先生之诗作,我却不曾见过,不知允端或是掌院可否为我引荐,邀先生一聚?”
副掌院和周绎自然争先答应,程瑾序则在心中大叹,文舒先生便是陆淮的父亲,早年也有些才名,但无有功名,只有一首诗稍有意境,流传了一段时间,此后再无佳作,其才名远不如陆淮,可现在秦谏竟然要邀请陆淮父亲!
这是什么意思,吃过这顿酒,陆淮父亲何其高兴,又怎会同意陆淮娶人家夫人!
卑鄙!程瑾序站在一旁看他们亲如一家人,冷着脸一句话也没有。
直到晚宴确定地方和人选,周绎与副掌院心满意足离开。
程瑾序看向秦谏,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既无情意,又何必绑在一起做怨偶?”
秦谏知道舅兄是向着陆淮的,甚至有心撮合,可他又不能得罪,只好诚恳道:“二哥又怎知我与瑾知是怨偶?我却觉得我们是佳偶。”
“婚前就要退婚,婚后外室先有孕的佳偶的么?”程瑾序不再演了,直接道:“以我妹妹的人品,嫁什么人嫁不了,凭什么被你一再轻贱?若不是你那外室出了乱子,你会寻来江州吗?我不明白,就算舍了我妹妹,你也有许多选择,为何就要如此纠缠?”
秦谏先朝他深深作了一揖,认真道:“往日我的确轻狂,怠慢了瑾知,也的确在云姑娘一事上犯了糊涂,但我与她清清白白,她不是我外室,没有她我也会寻来江州。二哥也知瑾知万里挑一,我见过她,与她做过夫妻,又怎能放得下她去娶别人?”
“可我不信什么‘浪子回头’的事,我只问你,如果瑾知与陆九陵情投意合,你愿意成全吗?”程瑾序问。
秦谏不想承认自己是“浪子”,但程瑾序后面的话将他问住了。
瑾知和陆九陵情投意合?
他不愿去设想这种可能性,也不想接受这种可能性。
之前他算的是陆淮前三年没有做什么,现在也不会,但他忘了,正因错失三年,也许陆淮会想抓住这次机会。
而瑾知呢?
曾经想过退婚嫁陆淮的她,是否会想重新选一次?
他发现没有那么多笃定,因为人心实在难测,他没猜到陆淮,也许也没猜到瑾知。
隔了好久,他看着程瑾序回答:“我不愿意,至少现在不愿意。”
程瑾序道:“但我觉得你非良配。”说完,转身进了屋。
秦谏站在原地,再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无力与绝望。
第64章 好表妹
程瑾知再没回来,他想了许久,猜测他们会说什么。
一开始,瑾知一定会拒绝陆淮,因为她此时并不想嫁人。
然后呢?陆淮会说,陆家和秦家不一样,他和他秦谏不一样。
尤其他不会弄出秀竹那样的事。
秦谏确定,若是自己,一定会攻击对方最薄弱的地方
,陆淮必会如此,那就是外室、秀竹。
直到下午程瑾知才回来。
秦谏今日哪里也没去,就在房中等她,她一回来他就从房中出来,站在庭院中看着她。
程瑾知看他一眼,转身进屋去。
他也跟着进去,问:“你们说了什么?”
程瑾知拿出手里的画卷,回道:“没说什么,我收了他的画。”
“能给我看么?”他问。
程瑾知将画收到了书桌上的画筒内,明显就是不给他看。
秦谏只好问:“那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不待她回答,他就道:“他一定说嫁给他和嫁给我不一样,他不会让你不开心,不会有外室对不对,他所承诺的,我全都能做到。”
程瑾知不由看向他:“你觉得这是在做生意比条件么?”
秦谏无奈走到她桌边,“我生怕你一时感动,答应了他。”
“我没有,我说了我不想嫁人。”她回答。
秦谏便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来,笑看着她,柔声道:“我便知道你多半不会答应。”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这是我今日无事,做的绿影园修缮草图,你觉得怎样?”
程瑾知随意瞄一眼,本想说与她无关,但看到上面的图,却又悄悄扬起了唇。
上面是用小勾线画的园景图,有许多花木,蔷薇,月季,牡丹,木槿……皆是娇艳动人的花,果然也有秋千,不过他画工实在不怎么样,若不是写了“秋千”二字,她还以为是画错的乱线,可见是从没涉猎过。
她掩藏了笑意,仍然道:“这是你的院子,与我无关。”
“那……你说要再修个小池塘么?养几尾锦鲤和乌龟,但我怕有小孩子了孩子不慎落水,你怎么说?水浅一些是不是就没事了?”
程瑾知看向他,他赶紧道:“当然,我不是说让你给我生孩子,我是觉得程夫人是女子,心细,也许能给我一些建议。”
程瑾知没说话,沉默一会儿,突然道:“浅水也能淹死人,可以将地方留着,等表哥家的孩子大些了再修就是。”
秦谏笑了,正要回话,她接着道:“表哥晚上要宴请江州官府和书画院的人?”
“是的。”
宴请是以她为名头,本以为她会反对,谁知她却道:“我也去,表哥答应么?”
秦谏先是一怔,随即明了她的意图,她要出席,两人自然还是夫妻的身份,但她的目的却是真正站上前,叫所有人知道程瑾知这个人,不是离他更近,而是离他更远。
他回答:“自然好。”
“多谢表哥。”她说。
秦谏轻叹了声气。
到傍晚,两人一同出门。
程瑾知梳了个高髻,戴着简单的玉饰,一身湖绿色衣裙,少几分华贵,多几分清雅,第一次来到羡阳街。
她从马车上往外看,能看到两家挨在一起的、挂着红灯笼的两层高楼,里面灯火通明,乐声悠扬,有打扮富贵的男人往里面进,里面不时传来欢笑声。
这大概就是青楼吧。
马车再行一段,到了江州最富盛名的梁园。
梁园由两座三层楼组成,中间以飞廊连接,其间美酒佳肴、雕梁画栋,据说比之京城也毫不逊色。
程瑾知虽到江州好几个月,却从没来过。
在程家的教养里,世家贵女便不该涉足这种地方。
以今日宾客的身份,包下整座梁园也不为过。只是秦谏没有大摆排场的习惯,一行人只要了一间大些的宴厅。
到宴厅入座,秦谏与江州知府推让了一番,知府终究年长,品级也比秦谏高,遂坐在了上首,秦谏与程瑾序各坐左右,再下面则是州府其他官员及周绎等人,然后是书画院掌院,再次便是江州名士。
程瑾知坐在秦谏身旁,此时她才知陆淮的父亲也在场。
从小她就跟着母亲去过许多大大小小的贵妇人的宴会,这种全是男人的,有官员和名士的宴会还是第一次。
官职论品级,但京官与地方官不同,天然就让地方官景仰,更何况秦谏是未来的侯爷。
是以他虽非上首,却得了许多吹捧和赞扬。
这些倒与女人们也差不多,地位高的便是中心。
程瑾知没说什么话,一直安静坐在一旁,只是别人当着秦谏的面称赞她几句,她才回之以礼貌的谦词。
然后场上有人说起程瑾知的行书,端庄飘逸,大气磅礴,竟有蔡文姬书法之神韵。
江州一位名士方敬却摇头:“蔡文姬虽有些文采,却遭匈奴所掳,失身于异域,程夫人贤良淑德,将程夫人比蔡文姬,不好。”
那人自知失言,连忙道:“是我的错,竟忘了此事,望夫人不要见怪。”
程瑾知笑了笑:“无妨,蔡文姬惊世之才,先生将我比她,我虽觉得羞愧,却也高兴。只是……替蔡文姬哀痛。”
说着她看向方敬:“张骞出使西域,困于匈奴十年,在匈奴娶妻生子,仍不忘归汉之心,被传为千古佳话;蔡文姬也被匈奴劫去,嫁人生子,归汉后默下失传古书,作《悲愤诗》,但后人却只记得她失身匈奴,她若是男子,必不至如此。”
方敬一怔,有心辩驳,但看看场上,倒是吞下了口中的话,低头道:“夫人说得是,是我浅薄了。”
程瑾知回道:“非先生浅薄,是这世道只认女子之贞德贤淑,不认女子之博学多才。”
场上一时陷入沉默,无人说话,直到江州知府许琦突然开口:“夫人所言,倒是我从未想过的问题。说起男子,世人向来只论功绩,说起女子,却总会谈起私德,譬如蔡文姬之失节匈奴、卓文君之放浪私奔,或是谢道韫之夫妻失和,反倒忘了她们本身的才学。”
程瑾知端起酒杯敬向许琦:“正是,我想她们能有最终的才学,必然也如男子般勤学苦练,她们也想自己的琴曲书法或是诗作被人看见、品评,而不全是对她们是否贞洁,是否贤惠的指摘。”
许琦点头,也举起杯中酒,场上诸人也举起酒杯,一同共饮一杯。
喝完,许琦放下酒杯,咂摸一番,又点点头,朝程瑾知道:“夫人说得是。”
秦谏看向身侧的程瑾知,过了一会儿,露出一丝轻笑,替她倒上酒。
宴饮到夜深,席散,一行人送秦谏离开。
程瑾序骑马在最前方,秦谏随后,程瑾知乘着马车在最后。
到离开羡阳街,秦谏回头看了看马车,想着自己明日天不亮就要走,程瑾知也不一定会送自己,这说不定是最后见面的机会了。
便踱马到马车旁,朝里喊道:“好表妹——”
程瑾知在马车内被他这声“好表妹”喊得肉麻,撩起车帘看向外面。
秦谏道:“你看外面月色这么好,还有江风,要不要出来走走?”
程瑾知犹豫。
他继续道:“我明日就要走了,你现在送送我,明天就不要提早起来了。”
程瑾知心里正想着事,也确实在马车里闷得慌,就让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
秦谏连忙也下了马,和她一起走在了队伍后面。
前面的程瑾序往后看了眼,没说什么,策马往前去了。
一弯弦月摇摇挂在天空,月色清辉照在江面,波光潋滟,晩风轻拂,十分舒爽惬意。
程瑾知微皱了眉头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