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稍微侧过身,同身旁中年女人闲聊,翡翠耳坠折出一道荧绿色光斑,映在有些松弛的皮肤上。
付迦宜只认真听了两句便没再往下听——话题俗也不俗,无非是给自家儿女相亲,在这种场合聊起小辈间的因缘际会再合适不过,大有一锤定音的意思。
正式开餐前,程知阙踩点到了,先去见了沈仲云和沈照清,片刻才得空。
出于礼数,付迦宜没像上次那样坐主桌,选了个不太显眼的角落落座,隔层层人群,他目光精准捕捉到她,离远扫来一眼。
时隔多日没见,她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那份想念冲破阻碍,似乎快要溢出来。
相对等的,闷闷不乐也随着触底,一点点向上反弹。
席间,几个年轻女人偶然聊到程知阙,说之前杨微雯的事不了了之,不知道许家那位会不会和他有结果。其中一个女人笃定地说,上次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次可不一样,你们没看柳姨都出面了吗?父母之命,这事准能成。
付迦宜在旁听着,情绪欠佳,面上却没太大反应,自顾自用餐,转念想起一桩往事。
年初的时候,她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程知阙当时说,谋划着过。
他为自己谋划,得到了太多东西,为了守恒,是不是意味着需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比如婚姻。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不由分说的身不由己,无一例外。
餐后,付迦宜跟沈铭玉打了声招呼,到楼上厢房歇息,想一个人待会。
进去没几分钟,敲门声响起,程知阙百忙中倒出空,门刚阖严,将她按在门框边上吻。
房间挨着楼梯口,上了年代的建筑隔音一般,能清晰听见脚踩木质楼梯的“嘎吱”声,不断有人上下楼,从走廊来回路过。
一对年轻男女进到隔壁,交谈声若隐若现。
付迦宜心跳得厉害,慌张之余,双臂环住他脖颈,踮脚回应,勉强跟上高强度的节奏。
腰上系着的绸带被扯开,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她猛地找回理智,抬手阻止,“……别。”
处在这种随时都可能被听到的陌生环境下,她怎么可能不怕。
程知阙戴腕表的手在皮肤表面流连忘返,感受她的每一分颤栗,“晚上记得补上。”
表带凉得人心惊肉跳,付迦宜呼出几口急促的热气,“……你今晚不留在这过夜吗?”
“你呢,等会走么。”
“走,等小玉跟她爸妈聊完事情。”
程知阙挑挑眼,闷声一笑,“你都走了,我留这做什么?”
第60章
他嘴角晕染了口红, 挑起的笑意轻浮,付迦宜一时心痒,攥住他衣领, 主动吻上去。
熄灭的火苗重新被点燃, 一触即发,程知阙扣住她后脑, 加深了这个吻。
他带着她的手向下,在她耳后轻吮,哄她帮忙。
付迦宜像被烫了一下, 屏住一口气, 额头贴着他肩膀,闭眼不去看。
他呼吸有些急促,垂敛眼皮, 瞧见她柔软的发顶。
这过程没持续太久。
隔壁那对男女已经走了, 周遭恢复安静,程知阙领她去洗手间洗手。
他站在她身后,透过镜子打量, “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
付迦宜转过身,和他面对面,笑说:“你不是有叫阿姨一顿不落地给我送餐吗?”
“再确认一遍。”程知阙勾勾唇,“刚刚摸着,感觉瘦了点。”
“可能因为快到伏天了, 胃口不太好。”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溽暑。
她还是不太适应这座城市的气候, 却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存在,觉得没那么难捱。
他是三伏季节里, 醍醐灌顶的一点清凉。
程知阙搂着她的腰出了洗手间,边走边说:“等回去给你弄些健脾开胃的中药丸, 见效很快。”
付迦宜皱眉说:“那东西太苦了,不好吃。”
“用嘴喂你?”
“……你不要假公济私。”
程知阙笑了声,转念同她聊起别的:“房子的事怎么样了?”
“预付款早就打过去了,主要卡在过户这,外国籍有点麻烦,需要额外上交很多资料。”付迦宜说,“等以后有机会,我还是想申请改回来。”
“改吧。早晚要改,不然没法登记结婚。”
原本只是随口一提,付迦宜压根没想这么周全,听到这话,微微顿了下。
他情话常常张口就来,但不是没有可信度,可能因为今天受了席间那些人影响,她突然不确定他话里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付迦宜不想纠结太遥远的事,将这话题糊弄过去,偶然问起柳言秋——过年的时候这位都不在,今日怎么到场了?
程知阙面色偏淡,跟她聊起家里压箱底的陈年旧事。
柳言秋是沈照清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两家上下几代都有牵扯,不会轻易断了往来。
程闻书出国后,沈照清没再娶,但背地里不是没招过莺莺燕燕。到底是她两个儿子的父亲,剪不断理还乱,柳言秋出面给他做挡箭牌,即便离了婚,对外端的依旧是正妻的架势。
这些年,外人可能已经对程闻书没什么太大印象,但会给柳言秋十足的面子。
柳言秋如今不常来锦园,每年这时候都会过来给沈仲云贺寿。
沈仲云看着她长大,无论有没有那一纸婚书,私心里还是会认她作儿媳。
付迦宜了解完大概,明白了程知阙在沈家的处境。
抛开不轻不重的血缘关系,他和那些外人没太大区别,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开路,所有交情背后的游刃有余都是奋力博来的,指望不了任何人。
付迦宜突然想起除夕夜他给诸多小辈派厚厚一沓的红包,绒布纸包裹的不全是金钱,而是精于算计的其中一个步骤,桩桩件件布满了细节。
付迦宜胸口有点发闷,原想问他累不累,话到嘴边变成一句辛苦了。
听出她自以为掩饰很好的心疼,程知阙说:“既然付出了,拿到超出正比的回报就不算辛苦。”
坦白讲,她喜欢他这样,野心勃勃,不遮不掩,连安慰都极具张力。
程知阙等会还有事,没在厢房待太久,低头吻了吻她脸颊,先出去了。
四十分钟后,付迦宜没走成,临时被沈铭玉喊去见沈仲云。
书房里,程知阙正陪老爷子下棋,见她进来,趁人不注意捏了捏她手指。
没想到他能当长辈面这么泰然自若地做出格的事,付迦宜吓一跳,汗毛竖起,过两分钟才缓过来。
桌上摆着黑白棋子,和田玉材质,触手生温。几天前,付迦宜特意找程知阙做参谋,精挑细选,最终选了这套玉棋作贺礼,以付文声的名义送出去。
沈仲云收到后爱不释手,点名要见她,话一话家常。
付迦宜没把沈仲云当成身份隔山的大人物,丝毫不怯场,以晚辈的姿态问什么答什么,不卑不亢,以礼相待。
沈仲云瞧着她,越瞧越欢喜,颇为感慨地同她聊起和付文声的许多往事。
一旁的程知阙全程没参与这段对话,浅呡几口茶,时不时瞥她一眼,意味不明。
付迦宜怕露馅,始终没敢看他。
下午,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拱桥边上一座两层小楼,一群人在里面组牌局。
沈铭玉喜欢热闹,拉着付迦宜往人堆里凑,过去打牌。
杨自霖也在现场,看到付迦宜,立马来了兴致,拉把椅子直接上桌。
他们在隔间,闹中取静,期间不知怎么聊到了杨自霖和那女学生的事。
杨自霖将一张牌丢到桌上,嘴里衔根烟,无奈笑说:“你们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付迦宜接过这话:“后来有什么新进展吗?”
杨自霖说:“没进展,就这样吧。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至少对她仁至义尽。一只鸟想飞到别的笼子里,我还能拦着不成?”
付迦宜觉得他比喻得不恰当,但也没评头论足。
一段不对等的感情的确很难有正向进展。
打了没几局,程知阙进到屋里,来这边寻她。
付迦宜扭头看他一眼,想把位置让出来,被轻轻按下。
程知阙自然而然地环了下她肩膀,问她输了赢了。
这举止过分亲密,好在周围都是知道他们关系的熟人。
娱乐局没筹码,付迦宜凭记忆大致算一遍,“好像不输不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