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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他足够圆融,把话讲得滴水不漏,无论朋友还是恋人都可以将功补过,进可攻退可守,叫人无可挑剔。
  可如今的付迦宜偏不喜欢看到他这样。
  杨微雯今晚说的话不全是一吹即散的耳旁风。
  程知阙这样真正懂女人需求的男人,一旦身上沾了对谁都一样的嫌疑,洗都洗不清,连给出的例外都显得不足为奇。
  她心脏往下沉,不管不顾抽回手,垂了垂眼,面上尽量维持平静:“既然提到过去,我不妨翻一次旧账。还在一起那会,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但我们还是走到了分开那一步,不是吗?如果周怀净真是我男朋友,他的的确确出轨了,可对我来说,你当初对我做的,本质上和这种行为没区别,甚至还不如出轨。”
  付迦宜清楚地知道眼下的自己并不平静,甚至是矛盾、懊恼。
  之前的事在她心里其实早就过去了,她一直记得他足以抵消掉所有负面行为的那些好,可不知怎么,伤人的话还是不过脑子,直接脱口而出。
  或许是一朝被蛇咬的后遗症,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本意只是想逼他退步。
  时间照常流逝,每一秒都过分死寂。
  程知阙嗓音微沉:“你真这么以为吗?”
  付迦宜忽然觉得很累,身心疲惫,她没答话,而是说:“我努力过了,发现我们俩好像还是没法以朋友的关系正常相处。”
  她把话讲到这份上,再无回旋余地。
  程知阙目光锁住她,顺她的意思往下说:“这笔旧账我认,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觉得没有我能让你舒心些,我尊重你的决定。”
  付迦宜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两人已经不会再有针锋相对的争吵,但实际上她还是在乎,越在乎越心乱,委顿的酸楚感被无限放大。
  出了酒店的地下车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一言不发。
  程知阙住的房间在她楼上,她站在他前面,略过了分别前的必要交流,比他先出电梯。
  直到电梯发出关闭的提示音,付迦宜猛地停住脚步,突然没了继续往前走的力气。
  她抱住双臂,杵在灯火通明的走廊,低头紧盯着棕色地毯表面的细致花纹,浑身发冷,整个人被寒意笼罩。
  感情博弈终究不是牌局对赌,经验有限的赌徒即便上桌,也还是无法做到运筹帷幄。
  比起那个人,你也许更爱和他有关的那些苦乐之境的回忆。
  -
  在上海待了一周多,付迦宜收拾好行李,临走前没跟程知阙打招呼,一个人回到北京。
  出差回来,她正好有三天假期,趁休息主动联系庄宁,单独请他吃了顿饭,感谢他那天晚上临时派人过去救急。
  知道他愿意帮忙绝大部分是源于程知阙的关系,可一码归一码,有些人情还是要还。
  生活照常在过,一晃到了四月份,已经开春。
  期间,付迦宜和程知阙仅有过两次交集,都是在微信上面。
  一次是她从上海回来不久,给他发一条道谢的消息,反馈说工作上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言简意赅地回了句没事;另一次是她生日那天,沈铭玉组局,喝酒喝到半夜,凌晨两点多收到他发来的“生日快乐”,她盯着那条消息,恍惚了片刻。
  生日当天下午,程知阙的司机联系她,送来一份生日礼物。
  付迦宜不知道榉木做的雕花方盒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没接,笑说心意领了。
  司机像是单纯来走个过场,知道她不会收,礼貌朝她颔了颔首,带着东西离开了。
  过场终究只是过场,他们其实心照不宣,客套的交集在引导一段关系的走向,渐行渐远大概是走向的最终结果。
  清明节过后,研发部的一个重要项目有了突破性进展,周末,梁思觉带着部门这些同事到市郊的私汤度假村团建,也算是提前开一场庆功宴。
  好巧不巧,这地方她来过一次,年初到这边找程知阙签合同,和他在山顶那间自营餐厅吃过饭。
  旧地重游,付迦宜没心思想太多,和同事到餐厅订餐,又沿涂逛了逛,拍两张薄暮冥冥的风景照发朋友圈。
  晚上,外送员按时把餐送到半山腰的轰趴别墅。
  一群人吃喝玩乐到深夜还没尽兴,在客厅玩游戏下酒,付迦宜没参与,端着一杯调好的鸡尾酒,到院子里赏满堂梨花。
  没一会,梁思觉也出来了,手里拎一条薄毯,特意给她带的,“山上不比市里,夜里温差大,当心感冒。”
  付迦宜把毯子披在肩上,含笑说了句谢谢。
  梁思觉笑说:“怎么没进去和他们一起聊天玩游戏?”
  “里面太闷了,头有点晕,出来透透气。”
  简单聊了两句,梁思觉同她说起正事:“等你跟完手头这几个项目,我会往上报,下个季度差不多能升title。”
  付迦宜有些意外,“我资历应该还不够吧?”
  “不看资历,主要看天赋和能力。除了你,我还真想不到谁更适合这个名额。”
  付迦宜没扭捏,笑说:“师父,谢谢你一路提携,真心的。”
  梁思觉跟着笑了笑,“跟我倒没什么太大关系,这是你应得的。”
  抛开付迦宜本身的优秀,如果非要论私心,梁思觉不是没有。
  他对付迦宜有超出伯乐范围外的感情。
  梁思觉和付迦宜认识时还是博一,那天他在导师办公室值班,她和同学恰巧来送文件。
  付迦宜当时背对着办公桌,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她的样貌,是那口流利的法语,和从善如流的交际手段。
  他主动靠过去,问她有什么需要,简单交流过后,发现彼此都会中文,学的又是同一个专业,能聊的话题自然多了很多。
  梁思觉从最开始就对这个小师妹尤其照顾,起初自认为是作为师兄的责任,后来日益相处,有些想法已经远超出责任之外。
  临毕业回国前,梁思觉约她出来看展,想找机会跟她聊一聊感情方面。
  付迦宜见多识广,会鉴别很多珍品,他笑着问她之前是不是特意研究过,她说没有,只是从小跟着家里人耳濡目染——她父亲喜欢收集佛头和十二铜首这类的藏品,平时有智囊团帮着参谋,听久了知道得自然也就多了。
  后来他无意间得知她家世不俗,文化公馆和名下隶属的博物馆都姓付。
  即便她再如何平易近人,两人到底有差距,比起她那样的家庭,他未免显得太普通了。
  梁思觉向来要强,自卑感油然而生,逛展结束后,他什么都没跟她聊,丧气地回到学生公寓,专心准备回国的事宜。
  付迦宜毕业前夕,他试着向她抛出研究院纳新的橄榄枝,原以为她不会接受,没想到居然同意了——从另一层面讲,起码他们对事业的版图规划不谋而合。
  梁思觉欣喜若狂,在工作中倾情相授,但也知道,自己能做的好像只有这么多了。
  他跨越不了这座高山,连攀登的资格都没有。
  回忆中断,梁思觉看着付迦宜的侧脸,无奈一笑,转念想起什么,正色道:“对了,你是不是会打高尔夫?”
  付迦宜点点头,“会,怎么了吗?”
  梁思觉说:“项目部主任和我说,这里的老板对医疗科技方面感兴趣,趁这次团建可以约见一下,万一对方有意向往里投钱,研发经费能更宽泛些。”
  付迦宜秒懂,“所以,我们又要帮他们部门‘出征’是吗?”
  梁思觉安慰说:“帮他们其实也是在帮我们自己。”
  “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事事都靠技术人员出面,那留着项目部那群人还有什么意义?”
  “是没意义。”
  付迦宜隐隐明白过来,大胆猜测:“大领导准备裁人了?”
  梁思觉笑而不语,片刻才出声:“不是裁人,是合并部门,减少不必要财政支出。”
  隔天下午,付迦宜跟着梁思觉到露天球场去见度假村的幕后老板,对方比预想中年轻得多,看模样大概三十岁出头。
  她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事情谈得格外顺利,球打到一半,对方把战略部的负责人喊来,叫他负责跟进。
  陪着在球场绕了小半圈,付迦宜又渴又热,等人离开后,扯过一把折叠椅,坐在休息室门口的台檐下面喝水。
  梁思觉站到向阳位置,替她遮挡阳光,“热吗?这样有没有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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