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后半夜断断续续睡了两三个小时,隔天清早,付迦宜跟同事交完班,乘电梯下楼的空隙,点开外送软件,准备采购些年货,一个人过年。
沈铭玉原本要留下一起过除夕,知道她家里人多事多,付迦宜婉拒了,说自己可以。
或许自小在国外长大的缘故,春节对付迦宜来说没太多实感,怎样都是照常一天。
年货没来得及下单,付迦宜将手机揣回兜里,定在原地,离远瞧见等在院门口的程知阙。
白雪清寂,他混迹其中,长身玉立,赫然在目的惹眼。
和叶禧谈心那天晚上,聊到最后,叶禧抽泣着问,同样都是隐瞒,为什么你能这么轻易地原谅我,却一直不肯原谅他。
付迦宜当时没回答,但心里不是没闪过答案。
两个人由在一起到和平分开,一路穷极,各有立场,信任危机归根结底是道无解题,各奔东西是最好的交卷方式,无关原谅。
自始至终,他们之间只有丝来线去的绞缠,从没有过原不原谅这一说。
用来衔接的线断了也就断了,无从粘起。
程知阙目光投向这边,朝她走过来,笑说:“杵在这做什么?不冷?”
付迦宜凝神,“你怎么过来了?”
“来当面邀请。”
“什么邀请?”
程知阙不答反问:“你先跟我说说,你这两天有什么打算。”
“正常过。先好好睡一觉,然后叫家政来打扫房间。”
“一个人?”
“……嗯。”
程知阙轻笑一声,商量:“走么。”
“去哪?”
“回老宅过年。”程知阙看着她,目光专注,“沈铭玉不放心你一个人。我也是。”
第50章
付迦宜愣怔住, 隔十几秒才开口:“程知阙,你认真的吗?”
程知阙微微扬了下眉,“我看着像在开玩笑?”
付迦宜正要说些什么, 瞧见沈铭玉从车上下来, 朝她招了招手,喊道:“小宜, 这里!”
付迦宜回以一笑,视线转过来,重新看向程知阙, 他眼里有不动声色的笑意, 耐心等她做抉择。
几分钟后,他们一同上了车。
知道他是好意,付迦宜还是有种不太自在的仓惶感。
程知阙或许料定了她不会拒绝特意来接人的沈铭玉, 连请她过去的理由都搬得合情合理。
她更看重友情, 也的的确确吃这套。
老宅叫锦园,是处红墙琉璃瓦的四合院,毗邻北海公园, 在西城二环里。
路上,付迦宜听沈铭玉叽叽喳喳地介绍,说这地方以前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周围不对外开放,路过正门那道关卡得查验证件, 有次她忘了带身份证, 愣是被关在外面,跟眼熟的工作人员刷脸都进不去, 差点没被活活气晕过去。
围墙高耸斑驳,盖过了那处私人住宅, 进门前,付迦宜拉住沈铭玉,再三确定:“真的不需要备些礼品之类的吗?空手上门,这样好吗?”
“你是我的朋友,是我请来的客人——座上宾诶,招待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你破费?”沈铭玉叫她安心,笑说,“不过有一说一,小宜,虽然你没在国内出生,但这点礼尚往来的风气是一点也没落下。”
付迦宜笑了声,“就算没吃过猪肉,起码也见过猪跑。”
当初程知阙身上那些人情世故被她学得淋漓尽致,拿来走过场没有任何问题。
程知阙走在她们身后,扫了眼桥面薄薄一层冰,缓声提醒道:“看底下的路。”
沈铭玉忙扶住付迦宜的胳膊,兴致十足地说:“晚点我带你去附近逛逛,前面有条河,凿个冰窟窿出来能钓鱼——不过我估计你不会喜欢做这么无聊的事。”
付迦宜无端晃了晃神,微微一笑,“我的确不怎么喜欢钓鱼。”
腊月二十九这天,除了沈铭玉的二叔沈庭宇一家,其余人都到齐了。
进到堂厅,付迦宜没跟程知阙打过照面,被沈铭玉拉到里屋,先去见太爷爷沈仲云,又去见她爷爷和爸妈,一来二去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晌午开餐时间。
席间,听说她是付文声的孙女,从前又是程知阙的学生,沈仲云将常年佩在手上的石青嵌珠的玉扳指拿下来,送她作见面礼。
知道这东西无法用钱衡量,付迦宜不好意思收,下意识将求救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程知阙。
程知阙笑笑,叫她安心收着。
餐后,沈铭玉被沈庭安叫去,临走前,将付迦宜安置到偏殿歇息,说会尽快回来。
付迦宜在沙发上坐了会,有点犯困,趁四下无人,站起来拉抻身体,想借机清醒一下。
程知阙进来寻人,刚好瞧见她这动作,针织薄毛衣被阳光衬得几近透明,露出腰线的纤瘦弧度。
付迦宜生生顿了下,收回手,看着他泰然自若地坐到旁边的位置,身体往前倾,拿起摆在瓷盘里的一颗水果糖,不紧不慢拆开包装。
程知阙说:“沈铭玉一时半会回不来,怕你无聊,我来陪你待会。”
付迦宜跟着坐下来,“还好,没觉得有多无聊——她又被她爸爸训话了吗?”
“嗯,有些糊涂事瞒不过,迟早要被发现。”
想起饭桌上沈庭安不怒自威的样子,付迦宜不由替沈铭玉捏一把汗。
程知阙问她:“看你刚刚没怎么动筷,不合胃口?”
付迦宜如实说:“没,挺好吃的,主要是被安排到主桌,不太适应。”
程知阙笑了声,“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
“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毕竟外人的身份摆在那,坐在那位置,有点受宠若惊。”
程知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加深笑意,“如果你想换个身份,我倒是不介意。”
付迦宜瞪他,没接这话。
没了刚重逢时那层生份的隔膜,他懒得再端着,似乎又变回了原来的程知阙,百无禁忌,讲话谩不经意,有彻底放开的趋势。
两人并排坐着,离得不远不近,付迦宜掌心抵住柔软的布帛面料,跟他隔开一小段距离。
难得见她露出这么鲜活的表情,程知阙稍微侧歪着身体,观察片刻,叉起一颗草莓递过去,“年前这两天晚上开餐晚,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省得到时饿。”
付迦宜没接,偏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程知阙笑问:“怎么了?喂你?”
正僵持着,房门被人推开,五六岁的小女孩气喘吁吁跑进来,嘴里含一根棒棒糖,对着程知阙口齿不清地喊了声“小叔”,加快脚步踉跄过来,一头扑进他怀里。
程知阙被撞得向后靠,抱她到腿上坐,顺便摘掉了小姑娘脖子上的围巾。
付迦宜这才得知,这小孩是沈庭宇的二女儿,叫沈铭琦。他们一家人刚赶到老宅这边。
之前听沈铭玉说过,程知阙很招小辈们喜欢,原本没太大实感,此刻亲眼所见,心脏像被温水包裹住,形容不出的柔软。
沈铭琦搂着程知阙的脖颈,看着一旁的付迦宜,眨了眨眼,“小叔,这是小婶婶吗?”
付迦宜眉心一跳,以为他会掰正这句童言无忌的话。
程知阙不急澄清,顺势往下问:“怎么这么认为?”
沈铭琦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你们刚刚是贴在一起的!”
程知阙低笑一声,揉揉她的脑袋,“有吗?你看错了。”
过了会,沈铭琦把棒棒糖给了程知阙,自顾自往下爬,被保姆带到隔间玩。
偏殿只剩他们两个人。
屋里摆的都是上了年代的漆面黄花梨家具,空气中有股泛沉的木质调。
程知阙今天穿了件宽松白衬衫,领口蕾丝镂空设计,这元素搭配在他身上并不觉得有多女性化,反而别有一种味道。
付迦宜瞧着他指间夹带的那根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程知阙单手撑着太阳穴,懒散看她一眼,提议说:“出去走走?”
闲着也是闲着,怎样都是打发时间,付迦宜没拒绝。
付迦宜随他出了宅邸,穿过那座拱形桥,沿河边遛弯。
皇城内的四合院和寻常胡同口的不太相同,更显心惊肉跳的肃穆,建筑物顶端挂了红灯笼,张灯结彩,比外面更有年味。
付迦宜听着脚踩在雪面的嘎吱声,对他说:“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寻常百姓家尚且还有几本难念的经书,更别提这种大隐隐于市的人家,人多眼杂,实力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