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齐衍礼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你说。”
纪知鸢直视着他的眼睛,柔声询问:“你去‘绘乐’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齐衍礼动了动嘴唇,好像又想为自己辩解。
纪知鸢先一步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定,语气温柔。
“我知道这件事情肯定和乔若宜没有关系,也不要拿工作来搪塞我。”
“我下午的时候问了李彦,他说你早就下班了。”
“他没有跟你一起,所以肯定不是为了公事。”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将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摆在眼前轻晃。
“我摸出来了,你的手。”
齐衍礼的指尖与掌心上覆着一层粗糙的厚茧,触感坚硬,恰似她曾经废寝忘食练琴时磨出的茧子。
纪知鸢的话只说了一半,余下的内容像无形的丝线,悄然钻进齐衍礼的心底。
他瞳孔微缩,平静的表情产生一丝裂痕,慌乱如潮水般漫上心头,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没能实现。
他的手指正被纪知鸢牢牢扣住,温热的掌心贴着掌心。
挣不开,也不舍得挣开。
纪知鸢眸底浮上一层无奈,她歪着脑袋看着他,问:“你想学钢琴为什么不告诉我?”
世界级别的钢琴大师就是他老婆,身边就有如此优质的音乐资源,却偏偏舍近求远去找外人指导,这简直是把钱往别人口袋送嘛!
尽管纪知鸢清楚这点钱对齐衍礼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真正让她费解的是齐衍礼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自己正在学习钢琴这件事。
齐衍礼没有说话,低着脑袋保持沉默。
但紧绷的下颌线早已泄露了一切。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钢琴的?”纪知鸢没有强迫他开口,继而换了一种询问方式,“这个总能说了吧。”
齐衍礼避开她目光,耳根变得有点儿烫。
他含糊地低语:“从知道你要和那个人四手联弹开始。”
那一刻,他第一次真正明白什么叫‘晴天霹雳’。
这个消息像一道闪电当头劈下,将他整个人都击得粉碎。
一想到纪知鸢和别的男人并肩坐在钢琴前,手指在黑白琴键间默契跃动的画面,齐衍礼的胸腔里便翻涌起难以抑制的酸涩,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攥到钝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更令齐衍礼窒息的是骤然清醒的认知。
在这方面,自己和纪知鸢永远都没有共同话题。
那些流淌在她指尖的动人旋律,于他而言不过是陌生的音符。
她最珍视的音乐世界,他连叩门而入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他不会弹钢琴?
为什么和她一起弹琴的人,不能是他?
不可以。
她是他一个人的。
四手联弹是公司强行施加给纪知鸢的任务,并且只要他一句话,这些安排便能尽数作废。
但齐衍礼没有这样做。
他不能干涉纪知鸢的工作,而纪知鸢也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节奏被别人打乱。
纵使这项工作安排并非她的本意,她依旧选择接受。
既然无法改变现状,那么他就只能改变自己,为自己争取一个与她共同弹奏的机会。
别人有的东西,他齐衍礼也必须要拥有。
这种想法如影随形地盘踞在齐衍礼心头。一连几天,他神思恍惚,工作效率大打折扣,连最基本的专注都难以维持。
每当闭上双眼,满脑子都是纪知鸢和其他男人共同弹琴的画面。
手指在琴键上飞舞,不经意间的相视一笑。
那份默契,那份才子佳人的般配,尽数化作锋利的冰锥,一次次刺痛他的双眼。
于是齐衍礼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钢琴。哪怕只是入门水平,只要能弹奏出《hungariandanceno.1g-minor》就心满意足了。
他也想和她一起,四手联弹。
弹奏一样的曲子。
纪知鸢听完,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歉疚。
“原来你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早知道的话,我肯定会推掉……”
话音未落,齐衍礼的食指已轻轻抵上她嫣红的唇瓣。
纪知鸢倏然噤声,那双秋水般的明眸眨了眨,似嗔似惑地望向他,仿佛在说:做什么呢,人家话还没说完呢。
齐衍礼直勾勾地望向她,眉眼舒展,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十分认真。
“阿鸢,还记得以前你和我说过的一句话。”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同时,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绊脚石。”
“所以你无需自责。”
与你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觉非常幸福。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遇见怎样的艰难险阻,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都会成为我人生中最宝贵的回忆。
齐衍礼眸光微闪,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纪知鸢被他明朗的笑容所触动,心底泛起一丝欢欣,指尖轻缓地收拢,握住他的手。
“跟我来。”
“嗯。”齐衍礼温顺地应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那副模样像极了一只收起尾巴的大型犬。
两人一同出现在家里的琴房门口。
纪知鸢牵着齐衍礼来到三角钢琴前,他们并肩坐在琴凳上。琴凳的长度恰好容得下他们紧挨的身影。
暖橘调的灯光布满了琴房的每个角落,映得琴身上镶嵌的碎钻绚烂耀眼,仿佛将整片银河揉碎了,铺陈在这架钢琴上。
这架钢琴也是齐衍礼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此刻,正映照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纪知鸢瞥了一眼钢琴,又朝身旁人望去,眉尾轻起一挑。
“阿衍,我想听你弹钢琴。”
听见这个请求,齐衍礼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忐忑不安地抬眼看向眼前眉眼含笑的女人,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几下,手指试着朝钢琴探去。
“现在……还不行,我还没有准备好。”
“也还没练多久的钢琴。”
齐衍礼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纪知鸢集中注意力,凑上去仔细倾听,才能分辨出他话中的内容。
现阶段,他只学到了一点儿关于钢琴的皮毛,连入门级别的程度都算不上,更不要说在她这位世界级别的钢琴大师面前弹钢琴,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从学习钢琴到现在,齐衍礼能够把曲子完整地顺下来的机会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都是磕磕绊绊地完成弹奏,有时候弹一遍要半个小时,甚至更久。
并且一边弹,一边听,他自己都要紧紧皱眉。
“没关系,弹得好不好都不重要。”纪知鸢柔声说,双手温柔地落在身旁男人紧绷的肩头,如同春风拂柳般传递着无声的慰藉。
对于这首曲子,纪知鸢早已烂熟于心,甚至在琴房反复练习到指尖发疼。但是此刻,她全然不在意那些技巧与熟练度,她想听他弹琴,仅此而已。
因为这是齐衍礼耗费时间和精力为她准备的,也是他对她偏爱的证明。
纵使整个过程有些许坎坷,期间还被她误会了个彻底。
齐衍礼沉默良久,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挣扎的痕迹,仿佛内心正经历着激烈的交战。
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纪知鸢敏锐的眼睛。
纪知鸢轻咬下唇,眼角泛起盈盈水光,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软。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摇晃着齐衍礼的手,嗓音里带着甜软的央求:“阿衍,好不好嘛?”
齐衍礼终究是拗不过纪知鸢的软磨硬泡,他闭了闭眼,后槽牙咬得发紧,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毫无气势的威胁。
“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纪知鸢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应道:“你说。”
只见向来从容不迫的齐衍礼突然变得局促,声音越来越小,“那个……咳……要是我弹得不好……”
他顿了顿,忽地抬头盯着她说:“你不准笑我。”
最后三个字说得又急又快,倒像是他自己先恼了。
纪知鸢并未立即作出回应,目光落在齐衍礼脸上时,忽而起了玩心。
她微微蹙眉,故作迟疑地沉吟片刻,才勉强开口:“好吧,我尽量保证自己不笑出声。”
“尽量?”齐衍礼眉头一皱,对这个敷衍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不能只是尽量,我本来就对弹琴没有什么信心,你再一笑,我更不敢弹了。”
纪知鸢险些没有绷住脸上的笑容。
她格外享受看齐衍礼被自己逗急了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得很。
“这也不能全怪我呀。”纪知鸢眨眨眼,语气无辜,“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一看见你就忍不住要笑。”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分明是他这张脸惹出来的祸,不要把锅甩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