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尤其还是大年初一。
  盛桉道:“看看去。”
  两人进了古树旁的屋子。
  接待他们的道士十分年轻,性格很是热情开朗。他跟他们推荐了各种各样的祈福牌。有些祈福牌已经是半成品了,连祝福语都替香客们写好了,只需要他们落个名字就行。
  盛桉看得失笑。
  这个年代,连求神拜佛都这么方便了。
  道观提供记号笔,当然也有毛笔。盛桉随手取过一只记号笔,选定了一种祈福牌的样式,埋头写了起来。
  妈妈,爸爸,许叔叔,姐姐……
  她也不贪心,只求他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就好。
  盛桉写完一个牌子,就将牌子放到一旁晾着。
  贺长泽人就在她旁边。她取新牌子时,眼角余光一瞥,注意到贺长泽用的竟然是毛笔。
  他还会写毛笔字吗?
  盛桉好奇,看得稍微久了些,就见贺长泽正垂着眼,凝神静气,在祈福牌上写下“盛桉”两个字。一笔一划,十分认真,甚至因此而显出几分庄重和虔诚来。
  盛桉呼吸微顿。
  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刻移开了目光。
  但……是不是该礼尚往来?
  盛桉犹豫片刻,取过一个新的牌子,在上面写下“贺长泽”三个字。
  可要祝福他什么呢?
  盛桉正在纠结,眼角余光见贺长泽似乎要抬起头了,不知怎么的竟然十分心虚,就怕自己手里的牌子被贺长泽看见。
  盛桉低头,仓促间写完了祝福语,而后将这个祈福牌倒扣在托盘上。
  单单倒扣一个牌子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了?
  盛桉又将剩下的四个木牌也都倒扣了。
  她的动静可能有点大了,把贺长泽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盛桉绷住了神色:“怎么了?”
  贺长泽道:“没事。”
  他顿了下,学着盛桉的样子,将自己的祈福牌也倒扣了。
  贺长泽一共有三个祈福牌,盛桉则有五个。两人的牌子都写完后,放在了一起。
  接待的道士取过盛着他们牌子的托盘,搬过一旁的升降梯,当着他们的面,一一将祈福牌挂在树上。
  风一吹,新来的祈福牌融入了红色的背景中,一眼再也看不分明。
  盛桉站在殿前,看着头顶的这片红色的祈福海,微微失神。
  她有些大逆不道地想,人类的心愿未免也太多了,这棵几百年的老树如果果真能通灵,是不是也该先怪一下他们过于贪心?
  盛桉正在失神间,大殿门口那边传来了点动静。
  原来是正殿内的仪式结束了,围观的宾客们正先后往外走。
  贺长泽跟盛桉道:“我进去一趟,很快就出来。你在这里等一下我。”
  贺长泽逆着人流往殿内走。
  盛桉忽然意识到,她似乎总是看见他逆着人流。
  贺长泽刚走这么一会儿,天就开始下雪了。
  盛桉伸出手来,接住了一点自空中飘落的雪粒子。
  临市果然下不成雪。雪粒子刚落入盛桉手中,很快就融化,只在原地留下了一点水印子。
  贺长泽很快就回来了。
  他掌心里捧着一个深色的木质盒子。盒子的表面抛了光,看上去十分贵气,即便在此刻暗淡的天光下,似乎都透着点丝绸般的光泽。
  盛桉隐约在盒子上,看见了一点红色的、像是印章一般的图案。
  不等她看清,贺长泽在她面前将盒子打开了。
  黑色的绸缎制内衬里,静静地卡着一条细细的项链,泛着冷白的色泽。
  贺长泽伸出手,将项链完整地取了出来。
  项链的坠饰是两个嵌套在一起的圆,顶部悬靠在一起。项链悬空时,这两个圆就各自交错地转着,靠内的那个圆轨道里镶嵌的钻石因此动了起来,流光溢彩,几乎拉开成一条炫光带,就像是行星的轨道似的。
  贺长泽将首饰盒往大衣的口袋里一放,双手将项链的扣子解开,想要帮盛桉带上。
  盛桉下意识退了一步。
  她是见过好东西的人,从这个首饰盒的模样到项链本身的设计,都能看出来,这不是普通的项链。
  应该是铂金和钻石的结合体。
  这不是她应该随随便便收下的东西。
  贺长泽道:“盛桉,这是开过光的项链,绑了你的名字的。”
  盛桉一怔。
  她想起了首饰盒子上隐约的红色印章。
  贺长泽上前一步,几乎将盛桉揽入怀里。
  他绕过她的脖颈,将项链的卡口扣上。
  盛桉今天穿的是低领的衣服。细细的项链落到她锁骨上,带来冰凉的触感,仿佛是今日的雪都停在她身上了一般。
  盛桉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项链垂坠在她胸前的衣服上,旋转着的两个圆因此有了依靠,停驻下来。
  中心的钻石在昏暗的天光下闪闪发光。
  贺长泽退后一步,满意一笑。
  他道:“我的设计果然不错。虽然原子核外的电子云是概率分布,不能用经典力学来解释,但……我们就当电子是围绕着原子核转的吧。
  “或者把它看作行星绕着太阳转也行。不过这样一来,总得再加点行星才合理……”
  盛桉一脸茫然。
  总感觉他在讲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长泽的视线从项链上移开,落入盛桉眼里。
  他脸上带着点笑意,有点懒洋洋的,“玄中观观主亲自开过光的项链。祝你岁岁平安,喜乐无忧。”
  盛桉怔怔地看着贺长泽。
  雪下得大了些。细细的雪粒子在灰暗的天幕下斜斜地坠着,落到地面上就没了影子。
  贺长泽就站在这稀稀落落的雪幕中。再往远处,是高大的古树,以及在风中晃荡着的红色的祈福牌。
  雪,古树,祈福牌,眼前这个一直在看着她,仿佛心里眼里全是她的人。
  又一次的似曾相识。
  但这一次,盛桉终于抓住了那点游离的灵光。
  她终于知道为何似曾相识了。
  《小流年》里,有着相似的情节。
  严格来说,情节是不一样的,但情绪的内核完全相同。
  贺长泽看过《小流年》了,是不是?
  盛桉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愧疚感。
  他明明知道《小流年》是怎么回事!
  他在看《小流年》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她曾经
  这么幻想过她和徐起舟。
  可现在,有另外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探寻着她的心事,想以他自己的方式,让她求一个圆满。
  盛桉越是想,越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泪光在她眼里凝聚,将落未落之时,贺长泽捧住了她的脸。
  他脸上的笑没有了,还显得有些紧张:“怎么了?不能哭的。大年初一哭了,一整年的财运都要不好的。”
  盛桉抬头看天,使劲地眨着眼。
  她哽咽道:“没哭,是眼睛里进了雪了……”
  第51章 他们都对婚姻太过儿戏了……
  时隔多年,盛桉又一次翻开《小流年》。
  她写这个故事时刚上大一,写作技巧还十分青涩,字里行间充斥的,全是感情。
  这个故事是她不能对别人说起的心事。她写完后,曾经不止一次修过文,近乎把它当作自己的理想国,千方百计想让它变得完美。
  故事很快大火,可盛桉的心态却变了。
  她写这个故事,更多的是为了求一个自我圆满,根本没想到它能火到那个程度。
  到那个程度了,很多事就不一样了。毕竟她代入得太深,有些细节实在经不起推敲。
  盛桉提心吊胆,就怕有朝一日被人扒了马甲。
  自此后,她再也没有翻开过这个故事了。即便是出版校对,她都是委托第三方来完成的。
  再后来,徐起舟跟别人订婚了。
  这个故事再也没有照进现实的一天。
  盛桉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翻开这本小说了。
  它仍然是她的心血,可就是……它就像是一道标识,让她在读者心中变得有辨识度。可同样的,这也是她的一道疤痕,碰一次就疼一次。
  盛桉自欺欺人地想遗忘跟这个故事有关的任何细节。
  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想要重新唤起自己的记忆。
  盛桉点开《小流年》的目录,眼神落在章节标题上,似是陷入了回忆里。
  当年她游学回来后,一度对徐起舟念念不忘。她一开始以为,这种念念不忘,是因为崇拜并欣赏一个很有教养的大哥哥。
  直到高二那年的国庆汇演,有一个男生在后台跟她表白,她当时下意识说的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事情从此不一样了。
  游学期间,两人是加过联系方式的。因为远隔重洋,盛桉有些情怯,并没有频繁地找徐起舟聊天,只是在节日的时候会问候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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