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贺长泽看着听着,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当然很早就知道盛桉这个人了。但这种知道,就好比你知道同一条街上的一户人家家里有一个女儿一样,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人实在说不上熟悉。
严格意义上说,两人正式认识才一个月。他对她的印象是乖巧,事少,虽然偶尔有些优柔,但大部分时候都很省心。
现在看来,其实她也可以很不省心的。
听听她说的话。她似乎什么都说了,但仔细追究起来,她没承认过任何事,甚至还认真地辩解了,可越是辩解否认,听起来就越像是承认。
春秋笔法,把一溜儿长辈们勾得足足的。
还有这么多语气词……原来语气词是这样用的。确实听起来很显小,很显乖。
可惜就她能用。别人用起来,效果未必会这么好。
她都这样努力了,他也不能太过拖后腿才是。
贺长泽走向站在人群外围的另一个年轻人。这人穿着一身长款风衣,脸上架着无框眼镜,正含笑看着众人,风度翩翩,仪态优雅。
就像是误入烟火人间的贵胄公子。
这是姜月清的男朋友。
带回来见她妈妈的男朋友。
这人注意到了贺长泽,含笑看过来。
贺长泽手里沾了泥土,正好省下了握手。
他介绍自己:“贺长泽,长久的长,泽被万物的泽。幸会。”
——
在贺父贺母那边耽误了点时间,回到许家时,已经快12点了。
盛桉站在许家别墅的正门前,几乎是下意识轻轻吸了口气。
她看了贺长泽一眼,而后推开了门。
她的声音里有着刻意的欢快:“妈,我们回来了!”
门打开,客厅的景象映入眼帘。
贺长泽几乎疑心自己还没从自家爸妈那里离开——客厅里是另外一群目光炯炯的人,穿戴更高调,更珠光宝气,但同样的,目光里都带着探究和打量。
贺长泽眼神一扫,在客厅茶桌的中心位置,看见了一个穿着灰色衬衣,眉眼有几分冷峻的年轻人。他坐在沙发上,正在跟许父下棋。
贺长泽知道他。
徐起舟,冠盛集团ceo,徐家年轻一辈的领头人,许父的前小舅子,传闻中盛桉的心上人。
果然,一见到徐起舟的瞬间,身畔的人脊背都绷紧了。
贺长泽于是越过盛桉先开了口,声音沉稳,十分从容:“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他说着,看向许父。
在场所有人里,许父一定是那个最会卖他面子的人。
许父果然很快就接了茬,笑容爽朗:“不晚!不晚!今天的大宴里有一道佛跳墙,还得有个半小时才到火候。你们这个点将将好!
“小贺,过来坐!来!会下围棋吗?我这没赢过起舟,你来给我支支招,咱们俩打压打压这小子的嚣张气焰!”
贺长泽闻言,看向盛桉:“那我过去?”
盛桉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这是……请示她的意见吗?
救命!他进入角色的时候这么丝滑的吗?
客厅里,果然有人打趣这对新鲜出炉的小夫妻俩:“看来小贺以后也是个耙耳朵。可以可以,有我们a市已婚男人的样子了!”
贺长泽摸了摸鼻子:“没有的事。”
反驳得有些气弱。
人群哄笑声更大。
贺长泽还在看她。
盛桉头皮微微有些发麻,强绷着道:“你去吧,我把带回来的东西整理整理,一会儿喊你们吃饭。”
后备箱里的东西其实已经让人搬进来了,都放在中岛台上,最亮眼的就是那盆花。一群女士正拥着盛绾,围着这盆花欣赏着。
“这是菊花吧?养得真好!”
有人恭维盛绾:“一看就是特地送给三嫂的!那话怎么说来着?投其所好。”
还有人酸里酸气的:“这是自家养的吗?别不是刚买过来的吧?不是说亲家母是个挺大的领导吗?就这还有空养花呢?”
盛绾确实很喜欢这盆花,解释道:“不是亲家母养的,是亲家公养的。刚才特地打电话过来说起了,说这花至少还能开一个月呢……”
一群人啧啧称奇,见盛桉过来,也不看花了,而是开始打探消息——
改口了吗?
给改口费了吗?
咱们这样的人家,他们改口费不能少吧?
听说你公公婆婆住的那个地方有好多政要,个个都是独栋的小别墅!怎么样?你见到什么领导没有?
你和小贺怎么认识的啊?还有好对象介绍没有?
……
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盛桉挑着回,不好回的都统统当作没听见。
她讲得嗓子冒烟,有人给她递了一杯水。
许晨曦神色淡淡地扫过周围的人:“好了,来日方长,没必要这么着急打听吧?也让小桉歇歇。没听见她嗓子都哑了吗?”
人群稍静片刻,很快又有人打趣:“是我们不好,让晨曦心疼了。”
“晨曦从小就晓得要护着妹妹。”
“还是三嫂会教孩子!你看看,继姐和继妹相亲相爱,不是我说,这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多见,哈哈哈哈……”
笑声有些过分热情,热情到稍显尖锐和刻薄。
话主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合时宜,急急忙忙掐断了笑声。
戛然而止的空白里,有一种无言的尴尬。
盛桉早习惯了这样的不阴不阳,接过许晨曦的水,很自然地接了话:“是,我姐从小就对我好。”
许晨曦不理别人,只问盛桉:“还顺利吗?”
“顺利。”
“以后贺长泽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好歹是老同学,我帮你教训他。”
“好,谢谢姐。”
两人说着话,忽然被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是客厅那边的动静。
“哎呀!”
“嘶!这一手……再看看,再看看!”
“这是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年轻人赌性有点重啊!”
许父更是激动得直拍贺长泽的肩,眼神都舍不得从棋盘上挪开。
盛桉看过去时,棋盘两侧的两个年轻人正你一子,我一子地往棋盘上落,速度很快,隐隐自带锋芒。
正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往客厅漫灌,将棋盘都染上几分晶莹。光影模糊了部分细节,恍惚看去,被光拥着的两个年轻人既相似,又分明。
众目睽睽,盛桉不敢多看徐起舟,只把眼神放在贺长泽身上。
正逢贺长泽落子。
他坐在沙发上,重心微微前倾,手肘闲闲地拄在自己的膝盖上,衬衣的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手臂。一颗莹润的黑子在他的右手指尖转着,和他无名指上带着的素戒一黑一白,相映成辉。
他很快停了手上的动作,伸手,将黑子往棋盘上一按。
人群先他一步爆发出惊叹声。
贺长泽在男人们的赞叹声中抬头,眼神略过他面前的徐起舟,看向盛桉,但只是一眼,又很自然地移开。
仿佛只是不经意一般。
第3章 谁的青春没有过白月光
吃过午饭后,盛桉回房间收拾东西。
收拾旧物总容易让人回忆起过往,心潮起伏。所幸这一部分盛桉已经经历过了——她的大部分衣物在过去的一周内已经陆续收好并搬到贺长泽的住处,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件,外加一些常用的书。
盛桉将书一一收到拉杆箱里。看着渐渐空了的书架,她终于有种自己的生活即将迈入一个新阶段的感觉。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不论好或者不好,终于要翻篇了。
门轻轻被敲响了。
是盛绾。
她走进盛桉的房间,看着周围整洁而空荡的模样,神情有些不舍。
当妈的哪能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事?可有些事,实在是不合适,也实在不好说开。
女孩子家家一年年大了,正是要脸的时候。她这样苦心瞒着,盛绾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替她提心吊胆罢了。
事到如今,虽然未必圆满,但能这样体面地收尾,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盛绾看着盛桉,道:“长泽是个好孩子。你们既然已经领了证,就好好经营婚后的生活。”
盛桉点头,“我知道的妈。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说完,她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仿佛毫无心事。
盛绾轻声叹道:“你要是真的知道就好了。”叹完,她将手里的信封递了过去,“这个你收着。”
盛桉早就注意到盛绾手里的信封了,一边接过来一边往里看:“这什么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盛绾道:“是华盛广场的房子,买在你的名下,买的是大户型……之前一直是租出去的,现在收回来了。里面是钥匙和房产证,你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