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徐起舟略感忧心。
但没过多久，外甥女那种活泼好强的性子又回来了，甚至变本加厉。她还学会了徐家祖传的嘴硬，总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很开心。
再后来……
应该是那一年的圣诞节，外甥女给他拍了好多张照片，主角是一个造型有点抱歉的蛋糕，歪歪扭扭的。
外甥女跟他炫耀，说蛋糕是她妹妹小桉给她做的。说妹妹人生中做的第一个蛋糕是给她的，连盛姨都吃醋了云云。
徐起舟于是知道，他姐夫和外甥女的新生活很是美满。他们父女俩很幸运，重组家庭，竟然遇上了一对真心待他们的人。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真心换真心。徐起舟投桃报李，每年给外甥女送礼物时，他都会记得特地再准备一份，送给姐夫的那位继女。
他也知道了她的名字，盛桉。
姐夫的状态越来越好。
徐起舟上八年级那年，恰逢姐夫来英国出差，顺道来看他。当时在饭店门口见到姐夫时，徐起舟都有点不敢认。
姐夫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连身材都结实了很多。他的衣着低调典雅，连发型都是特地设计过的，儒雅体面，真有几分许家家主的气质了。
若是姐夫一直是以这样的扮相出现在他姐姐面前，想必姐姐不会有那么多怨言。
徐起舟知道，这都是姐夫那位新妻子的功劳。
姐夫并不掩饰自己的幸福。跟徐起舟告别之前，他还问他知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有意思的礼物，说是要给家里的妻小带。
一家之主的态度，能影响与之交往的每一个人。
原本徐起舟会给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继外甥女随礼，多少是抱着一种投桃报李的心态。在这之后，又多添了一点社交礼仪上的慎重。
虽然礼物没有断过，但徐起舟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这位继外甥女。
他姐姐是徐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从小被惯坏了，性格有点霸道。因为痛恨他姐夫，他姐姐恨屋及乌，甚至连姐夫再婚的妻子和继女都一并讨厌上了，还欺负了人家。
据说闹得有些难看。姐夫大发雷霆，扬言从此以后，他的妻子和继女再不会登徐家的门。
他姐夫态度这么强硬，他姐姐自然是不肯服输的。姐夫不让他妻子和继女到徐家来，姐姐就不再让徐起舟去许家……
虽然这个关系不太对等，但姐姐总得找个人来撑排面的。总不能拿姐姐的另一个儿子徐海潮来说事吧？那就是结仇了。
徐起舟有些无奈。他姐姐这么大的人了，还赌这样幼稚的气。
但他其实也没有很在意。他来去匆匆，能在家里停留的时间太短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晃过去好些年。在徐起舟都快要习惯姐夫的妻子和继女在他生活中神隐时，姐夫忽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是他大一暑假那年的事。姐夫说：“桉桉要去你那边游学了。她人比较腼腆，从来没有一个人出去过。我们都不太放心，你替我们多照顾照顾她。”
这事徐起舟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还是姐夫特地打电话来关照的，无论如何他都得把人照顾好。
徐起舟特地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学伴团。他还特地跟老师说了，说他跟其中一个小孩子的父母认识，希望到时候由他来一对一接待。
徐起舟在机场里，第一次见到了盛桉。
在此之前，徐起舟其实从未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继外甥女有过任何心理画像。哪怕她已经在他姐夫和外甥女的嘴里出现过很多次，也在往来的礼物名单里存在过许久。
不熟的人就是不熟，他并没有费心去想过一个不熟悉的人该有什么样的面孔。
徐起舟对她的第一印象很纯粹，就是漂亮。还是那种长辈们都会喜欢的漂亮，古典里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很正统的东方美人。
除了漂亮之外，她身上还有一些更加难得的东西。
她长得不矮，但与同龄人相比，她的体格看上去还是有些单薄。
她身上穿着文理中学的校服。与叽叽喳喳十分兴奋的同学们不一样，她在人群中看上去要更紧绷一些，看人时有些警惕，偶尔还略带茫然。
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可爱，像是小猫咪在观察着世界。
徐起舟看得出来，她正很尽力地作出落落大方的模样，似乎是想让自己成熟起来，做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他很愿意成全她这种心思，也就没有说他是受他姐夫所托来带她的，只把自己当作是一个跟她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他们本也不熟悉，这不算欺瞒。
盛桉实在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乖巧体贴，带起来特别轻松，甚至让人十分有成就感。
徐起舟知道，他的同学们有好多人都在羡慕他。
当然了，有时候，她也确实十分迟钝。
当时他们团里有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总喜欢到高中生面前刷存在感，尤其喜欢逗盛桉。
他曾经深情款款地夸盛桉：“youaresocute”。
盛桉完全没理解这位花花公子的调情，只是非常礼貌、非常正经地回答他：“thankyou，youtoo”。
所有人都忍不住爆笑，包括徐起舟。
乱拳打死老师傅。盛桉这样“不解风情”的一句话，让那位花花公子，在社交场合被嘲笑了整整一个学年。
游学结束后，徐起舟跟她并没有断了联系，节日总会相互问候。但这种问候，只局限在客套的范围内。
她其实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
稍微熟悉起来一点后，她的话终于多了一些。
她会跟他讲生活上遇到的一些烦恼，是假借“我有一个朋友”来说的。徐起舟在外甥女许晨曦那里见惯了套路，对此早有经验了。
但他实在没想到，她在学校里竟然会这么受排挤。而罪魁祸首，竟然是以他的侄女徐希莹为首的一批人。
徐希莹欺负她的理由十分荒谬，竟然是为了替他姐姐出气。
倘若不是确定盛桉的性格不会说谎，徐起舟都不敢相信，在他面前乖巧听话的侄女，私底下竟然会有那样的面孔。
家里费了多少真金白银培养她，她竟然还出口成脏，还总把什么小三、继女挂在嘴边。
身为徐家人，徐起舟觉得十分愧疚。
他频繁地跟徐希莹通电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迫之以威。
隔得太远，鞭长莫及，徐起舟也不知道他对徐希莹的劝诫有没有起效果，也怕她胆大包天，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于是隐晦地跟他姐夫以及外甥女许晨曦提了一提。
另一方面，他也鼓励盛桉，期望她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内心去保护自己……
盛桉实在是个很知恩的人，任何人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
徐起舟能感受到她对他的亲近。
他愿意当个可靠的长辈，给她庇护。
这么些年来，徐起舟一直以为，她对他的亲近，就如同许晨曦和徐希莹对他的没大没小是一样的。只不过她性格内敛敏感，习惯了隐藏，习惯了小心翼翼。
他并不介意，也愿意成全她的低调。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并对此坚信不疑。
第一次看到所谓的《小流年》情节和现实的对照时，徐起舟内心的荒谬感比惊讶要多得多。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似的。
徐起舟一开始是不信的。
但有些事，就如同一叶障目，当有人拿走了那片叶子，真相就显得过于直白了。
徐起舟真正确定盛桉对他怀有的心思，是在那次徐白两家的订婚宴上。
到底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她自来也没喜欢过喝酒，怎么就忽然变了？
徐起舟不会对任何人承认，甚至他对自己也不会总是那么坦诚——他其实……有过心动。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那么乖巧美好的女孩子，谁能不心动？
可人除了有动物性的一面，还有社会性的一面。
他当了她这么多年的小舅舅，早已习惯了以长辈的身份关照她，又该如何在她面前卸掉这一层身份？
年长者有义务对年少者进行正确的引导，因为他们肩负着年少者给予的信任。她不知事，对他有朦胧的好感，这是很正常的。
但不论如何，他都不该给予回应。再心动都不行。
否则他就起了一个太不好的头了。从此以后，她要如何正确看待并处理与长辈们的关系？
徐起舟不愿意当一个让自己都不认同的人。
这样的错误，也不应该继续持续下去。
在b城的酒店遇上她时，他特地给了一点明示。
她应该思考过一阵子了，他只是稍微一说，她就懂了。
后来徐起舟得知，他走后不久，贺长泽千里迢迢追了过去。
他见过贺长泽看她的眼神。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应该会有一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