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的本科学校不是男校,而是正常的私立大学,享誉海内外。文理中学的底子很好,里面的学生——至少能游得起学的学生,往往非富即贵。
  私立大学最喜欢招这样的学生。这是一种正向反馈的过程。越是招收非富即贵的学生,学校的名气就越大。学校的名气越大,越是能招收到非富即贵的学生。
  某种程度上说,学校和学生的家世背景之间,相辅相成,互相成就。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对方学校对他们这一批游学的学生很重视。毕竟都是未来的学弟学妹们,他们的那些学伴也很照顾他们。
  盛桉不算头一次出国,可往常她都是跟在许晨曦身后的,遇上什么事,都有许晨曦帮她解决,她不需要操多少心。
  真正这样“独立”出国,还是头一次。
  盛桉多少是有点慌的,既因为全然陌生的环境,也因为一种挥之不去的心虚感。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只论她跟她妈妈的话,她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文理中学的学生。至少,她不会是那些私立大学的意向目标。
  徐起舟可能是发现了她的不安,因此更加照顾她。盛桉其实也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他对她的照顾有没有因为她是许父的继女……总之,他确实无微不至。
  他带她骑马,跳舞,射击,跳伞,参加晚宴……所有贵族学校对外宣传标榜的那一套,短短的一个月内,她都体验过了。
  盛桉是学文的,她非常讨厌民国那段历史。也是因此,她其实对所谓的“绅士”一词,带着点偏见。想起这个词,她不知道怎么的就会想起民国那些她讨厌的文人们。大多数文人,国破家亡了,他们还在那里吹捧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盛桉对他们,总有种十分强烈的“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恨铁不成钢之感。
  也是因为把这个词跟他们联系起来,盛桉总觉得这个词很装,颇有种无病呻吟,强自风花雪月的意思。
  可在徐起舟身上,她真正体会到了“绅士”一词的含义。西方的浪漫恣意与东方的含蓄典雅碰撞在一起,成了一个独特的徐起舟。
  他彬彬有礼,他优雅风趣。每当你以为你靠近他了,能触摸到他的内心了,他又翩然远去,像是藏在了迷雾背后,若即若离。
  他跟盛桉认识的所有同龄人都不一样。同龄人夸夸其谈,冲动,炫耀,爱展示自己。他不一样,他就只是站在那里,不用刻意宣扬什么,就自然散发着光芒。
  他就像是一个迷一样,矛盾又引人注目。
  盛桉一直就十分迷恋有故事感的人,徐起舟这样的,简直就是对她取向的精准狙击。
  她总感觉那段日子是自己偷来的。她就像是误入了梦幻世界的辛德瑞拉,看什么都有种不真实的微醺感。往事又因为这样的微醺感而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滤镜,越是想,越是引人沉醉。
  一开始她叫他“mr.xu”,后来是“adam”,再后来是“addy”,再再后来,是“徐起舟”。
  他告诉她,他的中文名字叫徐起舟。
  徐起舟。
  一个含在唇齿之间,就感觉充满了梦幻意味的名字。她念着这个
  名字,觉得就像是在品尝自己的一番心事。哪里能想到这个名字,竟然会跟徐家的徐有交集呢?
  也是因此,后来知道一切时,她才觉得那么难以面对。
  尤其她发现,她好像还改不掉。
  既知错而不改,更加不应该了。
  盛桉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了曾经在徐希莹朋友圈里看到的那张截图。
  徐起舟说他不相信青梅竹马,说对从小看到大的人产生爱情,像是心理变态……
  这其实是盛桉一直以来隐隐恐惧且不敢面对的地方。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盛桉还是忍不住问贺长泽:“假如你是徐起舟,你知道我的……心思,心里是什么感受?会不会很困扰?会不会觉得……”
  盛桉说的有些艰难,但还是道,“会不会觉得我,心理变态?”
  贺长泽看向盛桉。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帘,弥漫到她的被子上。光线明暗交错,将她的一张脸衬托得雪白,隐隐透着几分脆弱。
  她拥着被子半靠在床头,抬眼盯着她,神色里带着点企盼。
  贺长泽于是道:“我不是徐起舟,不知道他怎么想,但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出发的话……一个正常的男人,从来不会觉得有女孩子喜欢他是一件困扰的事。”他看了盛桉一眼,悠悠地补充道,“尤其当这个女孩子还十分漂亮时,就更不会了。”
  第24章 贺长泽,我等着你栽的那……
  盛桉心里一动,脸上不由得露出点似惊似喜的神情。
  但不等她多想,就听见贺长泽接下来的话:“知道有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他,这个人应该不会觉得困扰,他甚至可能也会觉得心动。
  “但给出回应,反抗世俗,真正在一起……这是另外一回事。”
  盛桉的神情不由落了下来。
  贺长泽道:“当然,这只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不一定代表大多数人。”
  盛桉道:“没关系,已经够让我自我安慰了。事实上,我本来也没期望能修成正果……”
  贺长泽有些不解:“我有点不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一个人,但并不期望跟他能有将来吗?”
  盛桉继续戳着碗里的粥,道:“我当然希望有。但世情如此,没有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抬头看贺长泽,勉强露出个笑来,“我一直就不是那种能对抗世俗常理的人,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和魄力。”
  话虽如此,但贺长泽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他总感觉,盛桉似乎并不十分遗憾。
  贺长泽问她:“那你会跟他说清楚吗?”
  盛桉闷声道:“你刚才也说了,那是从你的角度。”
  贺长泽一挑眉,“所以你这是不信我?”
  “不是,只是……”盛桉看了贺长泽一眼,“我发现你这人也是挺奇怪的。明明是你自己强调的从你的角度出发,我信了,你又不乐意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是在自谦,又不是真的要你怀疑我的说法。”
  “所以你自谦的意义是?”
  “一般情况下,自谦不是为了更具说服力吗?说明我这个人严谨,说出的话应该因此更有分量才对。
  “如果你觉得其中的逻辑有点奇怪,那我换一个说法好了——”他强调道,“我有八成的把握,他应该跟我是一个想法。”
  盛桉不由得露出无语的表情。
  贺长泽追问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
  “因为……”盛桉卡壳了半晌后,轻声一叹,“因为我还没有攒够足够的勇气。我可能是苟且偷安,总感觉维持现在的平衡也不是一件坏事。有些事一旦说破,不论结果是好是歹,很多关系就要重新建立……很麻烦的。
  “我还没有做好这种准备。”
  这跟贺长泽的想法完全不同。
  他没有这么小心翼翼的时候,而是更具进攻性。在他这里,任何他想要的东西,都应该奋力去求取。哪怕结局不尽如人意,至少努力过,他就不会因此念念不忘。
  贺长泽自己也更欣赏具备进攻性的人。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女孩子,他竟然觉得她这样小心翼翼,像是蜗牛一样推一下动一下,似乎也不是坏事。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四周因此一片安静。但这种静默并不让人感到尴尬,反而透着一种熟人之间才有的轻松。
  小片刻后,贺长泽提醒盛桉:“差不多了。我拔针了?”
  盛桉闻言,不由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吊瓶已经见底了。
  她道:“好!麻烦你了。”
  贺长泽走近,握住盛桉的右手。入手一片冰凉,像是握住一块冷玉似的,把他冰得几乎一个激灵。
  他不由拧眉:“这么冷吗?”
  盛桉倒是没怎么在意:“点滴是凉的。不过也还好啦,冰冰凉的挺舒服。”
  “退烧了吗?”
  “嗯,早就不烫了。”
  贺长泽握住针头往外拔,将放在床头柜上的输液贴贴到盛桉手背的针口上,而后直起身来:“好了。粥你吃完了吗?吃完了我好收拾餐盒。”
  “不用不用。我没什么事了,餐盒我自己收拾就行。”
  “你还是待着吧。”贺长泽道,“感冒了就多休息,别逞强了。你再睡一觉吧,要是症状有反复,也好早早跟医生讲。”
  盛桉也没坚持,而是煞有介事地跟贺长泽抱拳:“贺总,大恩不言谢!病好了我请你吃饭!”
  “行啊,记得你欠我一顿饭。”他说着,将餐盒收拾好,另一手拎了自己的公文包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有什么事你就微信跟我说一声。下午三点多我有个会要参加,需要去一趟公司,前后大概俩小时。剩下时间我都在家里,大概率是在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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