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老师要面对的是十分危险的事,现在的我,只会妨碍到他们。”即便心里好奇,她也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水平,面对高端局只有送菜的份。
  “理智、克制、忍耐……你总是如此。”他如海妖蛊惑低语,“但你的内心深处,还是失望的吧。面对自己内心的欲望,很难吗?”
  她不为所动:“我想,人之所以为人,正是能压抑自己的欲望,克制自己的渴求。那些被歌颂的伟大和崇高,与生存的天性,本就是相悖的。”
  “哇哦,西莉亚阁下,这句话一定得写进你将来的自传中。”男人努力憋着笑,肩膀都在发颤。
  “阁下,我并不认识你,如果你想表达什么,请直言。”
  平心而论,这人莫名其妙,他们素不相识,他却和她很熟稔的模样。但她的确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而安定的气息,仿佛他们结识已久。
  “好吧,让我们去做点崇高的、伟大的事。比如,改变命运?”
  他弯身,优雅地行了一礼,将手伸向她,“或者,直白地说,改变克丽丝蒂娜的命运。”
  西莉亚看着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是一双法师的手。
  “我没有拯救她的能力。”
  男人轻握住她的手,“不,你有。那是你才拥有的天赋。”
  这一次,西莉亚没有收回手,“我该怎么称呼你,阁下?”
  “名字对我来说并没有意义,但如果要取一个代号的话,你可以称呼我为,命运。”
  “你好,命运先生。”
  第24章 我们通常,将这种行为,称为勇气。
  “命运先生,我喜欢这个称呼。”
  男人推开了窗户,“虽然机会难得,想带你飞过去。但这种紧急情况,还是用传送术更快些。”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更强烈了,西莉亚盯着男人,几乎要把他的披风盯出个洞来。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一点意义也没有。”男人耸了耸肩,“现在就出发吧。”
  “稍等,我得先换件衣服。”她低头看了眼华丽的晚宴裙,作为一位贵族小姐,她的衣帽间里,除了骑马装外都是长裙,自然是不便于行动的。
  “需要我带你潜入衣帽间吗?我还挺擅长开锁的。”
  “不必,麻烦命运先生,在门外等候片刻。”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她早在储物戒指中放了几件轻便的衣裤靴子。
  “当然。”男人行了一礼,身形隐没在合拢的大门。
  西莉亚并没有立即换衣服,而是闭上眼,用大地之茧去感受周围,但她并没能感应到对方,常人行动间难免会留下痕迹,元素会忠实地记录下轨迹,但她却完全看不到他留下的任何痕迹。
  就好像,他本就不存在。
  这就是老师所说的“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吗?那他是什么,深渊生物吗?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真名?自己又为何对他那么熟悉?
  带着疑惑,西莉亚换完了衣服,推开门走出去时,男人正靠在墙边,银色长发在昏沉的环境中,仿佛散发着微光。
  “这一身很适合你。”他称赞了她的装扮,见她面带愁容,不由想去抚平她的眉,却始终没伸出手。
  “你在为什么而担忧?”
  “算不上担忧,不过是踌躇。”大概是他给她的感觉过于可靠,她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理智告诉我,我应当更谨慎,最好整夜都待在这座安全的牢笼中,等待明天老师告诉我消息。”
  “但我很不甘心,我太弱小了,无力阻止任何事,只能等待一切发生,一切结束。”她自嘲地笑道,“鲁莽,又不自量力。”
  听完后*,命运先生低声笑了,拍了拍她的头,“你真是……”
  “听我说,西莉亚阁下。”他轻轻捧着她的脸,凝视着这双仿佛永远凝聚着火焰的眼,“你清楚地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但你仍然做出了违背理智的决定。”
  “我们通常,将这种行为,称为勇气。”
  “你是一个勇敢的人,西莉亚。一直如此。”
  少女望着模糊不清的面容,越发疑惑,“你究竟是谁?”
  “我说过了,这问题没有意义。”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你能够记得的话,就向你的老师索求答案吧。”
  “现在,我们该启程了。”
  深重的漩涡打开,西莉亚眼前一黑,感到身体在急速下坠……
  …………
  茂密的树林间,玄奥深邃的深蓝漩涡凭空出现。随后身材高挑的女性,率先从中跃出,如一道轻灵的风,掠过了树梢。
  “你的传送术还是这么烂。”海伦抱怨着,在数个呼吸间,便摆脱了眩晕感,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莫勒揉了揉眉心,“论传送,我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我一定是最快的。”
  “别说了,丢人!”海伦将目光转向远处的庄园,暗红色的夜空下,它像是一头阴影的巨兽,“真不用喊人来吗?如果事后被他们追责,我可不会替你说话。”
  “作为这次行动的主导者,我会全权负责。而作为监督者,你只需履行自己的职责,海伦。”
  “行吧。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护着阿斯塔德,但你是队长,你说了算。”
  “那位大法师在毁灭魔法上,算得上是小有成就。在人家的地盘上,总得给他点面子。”
  “原来你还会顾忌别人的面子啊?”海伦嗤笑道,“你该不会是打不过他吧?”
  莫勒顺势道:“是啊,像我这样柔弱的契约法师,可完全不是阿斯塔德阁下的对手呢。还要麻烦海伦好好保护我哦!”
  海伦呸了一声,“老头子少恶心人!”
  “我得提醒你,我和你母亲同龄。”
  “妈妈她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海伦长腿一迈,飞也似地溜走了。
  望着后辈离去的身影,莫勒笑着摇了摇头,他望向远方耸立在深红夜幕下的建筑,低声问道:“你在等什么,阿斯塔德?”
  黑暗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簌簌作响。
  此时,帝国的守护者,正坐在冰冷的石椅上,注视着寂寥的庭院。在大法师的视域中,这片地区不见丝毫生息,那些沉默无声的仆人,无一不是优质的炼金傀儡。
  他仍没有行动,因为他承诺过,会给予她思考的时间,而今日零点,便是最后的期限。
  但他很清楚,在莫勒启动厄尔珀斯、封锁帝都那刻起,他就注定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
  所以,他还在等什么?这一刻,庇护了帝国百年的大法师,陷入了罕见的自我怀疑中。
  最明智、最负责的做法,应当是立刻将安娜妮塔捉拿处死,封锁她的灵魂,从中抽取出邪。教相关的记忆和资料,进一步清算牵扯其中的贵族,拔除寄生的毒瘤……
  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有些累了。对,疲惫,这种他很少能感受到的情绪,正逐渐侵蚀着他的精神和肉。体,甚至于他的大脑中开始出现了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和画面:
  幼年时第一次举剑,成年礼上的宣誓,晋升高阶法师的仪式,随军前往边境的背影,凯旋归来后的授勋,诞下女儿后的喜悦,请求他拯救蒂娜的悲痛……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曾身披举世无双的荣耀,如今却挣扎在邪恶的泥潭里,越陷越深。而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将泥潭和她,都一同摧毁。
  这些年来,他已经经历过多少相似的事了?
  他想起祖母曾说过:“守护一个国家,如同维护庭院,总要修剪掉枯枝败叶,才能维持整个花园的生机。”
  但这位女皇却并未告诉他,如何坦然接受新芽变成枯叶的过程。他们曾那样鲜活地存在过,如今却随时间凋零进尘土里。
  阿斯塔德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紫眸中,倒映出来人漆黑的斗篷。
  她戴着面具,声音沙哑而虚弱,“向您致以最崇高的问候,阿斯塔德阁下。”
  “时限已至,你该给出答案,安娜妮塔。”几日前,他向她许诺,若她愿意与邪教断绝联系,交代所有细节。他便不会处死她,并保留一定的荣誉。
  “我很抱歉,让您失望了,阁下。”宽大斗篷掩饰不住她瘦弱的身形,她如同一截裹在衣物里的枯枝,颤巍着对他行礼,“我可以舍弃我的生命,但我无法放弃我的孩子。”
  “是吗……”这一答案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也许,他的内心也很清楚,拖延了这么多天,是希望她们能逃走。
  如雕塑般冰冷的脸上,勾勒出嘲讽的笑。他在笑他的软弱,笑他的渎职,笑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既如此,你应当做好准备,安娜妮塔。”
  当他起身时,周围气息骤然变化,这座死气沉沉的庄园,转瞬间便陷入了元素的风暴中。
  狂躁的元素刮起她的斗篷,露出了枯瘦如柴的躯干,仿佛耗干了浑身的血肉,只留下一层皮肤裹着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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