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姚方丘和中央调查组的人说,程俊卿是一头把自己装在可爱玩偶里的狼。
  程俊卿对权势的追逐,不在他展示给大家看的表面,而在他的深层行为里。
  韩理雄理解姚方丘出于理性的发言,但他仍感性地认为,程俊卿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身当时能够获得的条件,对阶级的反抗。
  所以, 说他圣父也好,说他情感泛滥也罢,拥有相同的政治经历,却比他要幸运一些的韩理雄天生的想要挽救这位有能力有智慧,唯独没有出身和运气的年轻人。
  他在看清梁鼎盛案的第一时间,没有像以往那样大义凛然地将凶手缉拿归案, 而是对其好言相劝。他劝程俊卿去自首,去做污点证人。
  “你的情况很明朗,你只是从旁协助,并且你是受到了纪宗海地位的胁迫,你不是自愿的。你还做了其他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相信你只要找到一位好律师,就能够把需要承担的罪责降到最低。三年,还是五年,或许有可能是两年。你付出部分代价,赎了罪,就能脱离一切桎梏获得真正的自由,这样不好吗?”
  当韩理雄说出这段理想发言,程俊卿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
  在他人眼中,身陷泥沼,眼睛还被迷雾蒙上的程俊卿其实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已经在十多年的官场生活中被那些不可说的规则同化,他做人做事遵循的不是法律,而是自己摸石搭桥,探索出来的政治智慧。
  自首,那是程俊卿走投无路,鱼死网破时的最后选择。
  韩理雄好言相劝的时机挑错了。那会儿,程俊卿只是想离开纪宗海另谋出路,他对于自己的未来和前途是抱有希望的。他怎么可能去听从韩理雄的劝告?相反,因为不理解韩理雄的想法,他会自然地觉得这人有些多管闲事。
  演绎这一段,试戏时,余寻光还笑着用粤语对章晔说:“我同你不熟来的嘛,大佬。”
  章晔想到阎培熙,也同样联动了一波,用肖斐的语气,用粤语回:“为什么我一直想管你的事啊?”
  “因为是阿哥嘛。”余寻光想起文简教他的比心手势,给章晔“哈特”了一下。
  章晔被逗得乐出了声,也举起手,学他的动作,却因过于笨拙,分不清手指。
  余寻光就过去掰着他,更仔细地教他。
  程俊卿的路一直走得很稳,他所做出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上爬。纪宗海的疯癫既然有可能葬送他的政治生涯,那么他就离开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梁渊华不管他的死活,他不能对自己的未来不上心。
  在曲长河和梁渊华的谈话中,程俊卿从这位法务长的嘴里知道了“魏杰诗”这个人。
  那一天的试探里,曲长河的态度很明显,他想带人推举魏杰诗做下一任省务长。
  说来,这位高官也心累得紧。曲长河之前一直遵守梁渊华定下的游戏规则,专心的做纪宗海的拥趸,可是中央调查组的到来让他敏锐的神经紧绷,他感受到沙省可能要变天的可能。他又从纪宗海展现出来的蛛丝马迹中探知到他不想干下一任省务长,为了保全自身,他果断地决定改变主意,另投他人的怀抱。
  曲长河属于“老官派”,他那天来拜访,也是想让梁渊华表态。纪宗海怎么着也是梁渊华推出来的人,曲长河不管是走是留,总归是要跟他打招呼的。而且曲长河话里的意思表述得很明白,他不是要背叛,他是想推新人。他没钱,没权,梁渊华可以从这两方面插手。到时候竞选成功,魏杰诗也能是“老官派”里姓”梁”的人。
  可惜梁渊华不想搭他的腔,他不仅让程俊卿全程陪同,还把谈话的地点挑在了一个鱼塘边。
  不仅纪宗海想跑,基于梁鼎盛案的压力,梁渊华做长远考虑,这时也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程俊卿的心思由此活络。
  纪宗海要往上面动的迹象,不仅老狐狸曲长河能看出来,程俊卿作为“近臣”更是看的一清二楚。纪宗海年纪不小了,他在即将退休的年纪更加不愿意继续被梁渊华掌控。他也是当过省务长的人,他难道没有野心吗?纪宗海不允许“沙省省务长”一职成为他政治生涯的终点。在你梁渊华呼风唤雨的沙省出不了头,那我就调到中央去。纪宗海早就联系好了,任期一到,他就丢下沙省这个烂摊子远走高飞。
  因为存了别样心思,所以沙省的发展对纪宗海而言不再重要。他现在更愿意求稳,而不是去突破,去争取那一点起不了太大作用的政绩。所以,纪宗海对于e区的景点开发以及拆迁地的开发提议都是能拖就拖,他才不愿意给下一任省务长处理那些拆迁发展可能会带来的烂摊子。
  他的怠政、懒政反而给了程俊卿漏洞可钻。梁渊华敢暂时对沙省放手,没有被纳入他的班底的程俊卿却不能不为自己的以后争取。
  他去私下关注了魏杰诗,并小心翼翼地探知他。
  了解这个人之后,程俊卿感到一丝意外。原来曲长河对他的推举纯属剃头担子一头热。魏杰诗是个“实干派”,他是真正想为民生做出成绩的人。他看不上曲长河这种官僚主义,也不屑于成为阶级主义的走狗。
  魏杰诗说:“省务长算什么,欺压百姓的尚方宝剑?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只要做了省务长,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们这些高官,未免脱离基层太久了!我瞧不起你们,我永远不会做被你们操控的傀儡。你们满脑子在权衡利益,在争夺钱财,在玩弄法律,在无视他人宝贵的生命!你们这种人,我羞于与你们为伍。”
  魏杰诗的这段话程俊卿虽然不曾听过,但他能够依靠自己优秀的察言观色来分析这个人的基本性格。魏杰诗宁折不弯,那么程俊卿也可以把自己对权势的追求换成对崇高理想的追求。
  只要能够出人头地,程俊卿可以是任何模样。现在,他决定把自己装点成魏杰诗喜欢的样子。只要能够向上爬,只要能够获得权势和地位,什么民主党,什么为老百姓做事,什么以人民最高利益为主,这些话程俊卿通通能够脱口而出。
  这个世界的规则本来就是可以灵活变换的。
  托他一直有在外面塑造自己人畜无害形象的福,聪明的人,像韩理雄之辈能够一眼看出他的野心,但也仅仅只是野心。一个人总归是要有追求的。在官场中,做一个有追求的人才不会让大家过于防备。这个世上没有追求的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恐怖,因为那代表着你永远猜不到他的心思。
  程俊卿凭借自己的外貌和在他人眼中可怜的形象,成功的得到了魏杰诗的同情与信任。魏杰诗当然知道他不单纯,可他如今愿意下来和自己走到一起,愿意陪他做那些有益于人民的事,他拿出的这份态度就代表着他是可以争取的同志。
  君子论迹不论心。
  魏杰诗全心全意的接纳,让程俊卿接触到了以前从来没有了解过的思想。什么平等,什么人民,什么服务,程俊卿一概不懂。看出他在思想上的无知与匮乏,魏杰诗没有笑话他,没有批评他,反而耐心的跟他诉说自己对社会构成的想法,对老百姓们的看法。他毫无保留的对他展示着自己的心胸。
  比起曲长河,魏杰诗能看出来程俊卿不是一个完全被权势侵蚀的人。他还有心气,他还有梦想。
  在这种耳濡目染之下,有一天,得到老百姓真心实意的感谢,程俊卿居然感到了幸福。
  这太恐怖了。
  程俊卿想,他大概是病了。
  程俊卿从来不愿意只做一个秘书。他在纪宗海面前当奴才,在梁家当佣人,他被这群处于权势顶端的人看不起,可他明明是有能力的。
  在魏杰诗这里,程俊卿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但他当然没忘记自己的人生目标。他本来就是想推举魏杰诗做省务长,然后在新一任老板手里活动,让自己调去别的实权岗位。
  为此,他愿意在魏杰诗身上用尽自己能抓到的资源。当魏杰诗陷入钱财的困境,他就去联系曾经的光脑公司;魏杰诗的支持者不够,他就拉开市里的谭鹏江的班底。他找来报社,为魏杰诗造势。他暗里联系,为魏杰诗上下打点。
  那段日子,忙碌的程俊卿得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那些都是纪宗海和梁渊华不能给他的。纪宗海从来都看不起他,梁渊华呢?他担心程俊卿的官做大了,翅膀硬了,会对梁小絮不好,所以从来不愿意给他任何机会让他往高处走。
  现在,程俊卿终于不用承受这种憋屈了。
  或许是程俊卿太得意了,他的行事难免高调起来。他沉浸在自己完美未来的喜悦中无法自拔,他忽视了身后窥视他的眼神。
  纪宗海终于发现了他的背叛。
  对纪宗海来说,我可以不要你,但你不能主动去找下家。程俊卿可知道他的不少把柄,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放过他?
  他做事果断狠绝,他首先把程俊卿的变化透露给梁渊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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