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文简特别精神,“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自从那件事后,她就更加努力。
  她也决定好,以后不管拍什么,她都要花费比之前成百上千倍的功夫去琢磨。
  她要对得起周围人对她的好意,对得起浪费时间和金钱看她剧的观众,对得起自己。
  跳完舞,第二场戏,文简和余寻光按照聂梵的要求躺到床上抱在一起。
  这场戏没有文简需要表演的地方,她闭着眼睛装睡就行。
  镜头主要取的是余寻光的表情特写。他拍这类镜头向来快,还不等文简酝酿好睡意,聂梵就直接举起喇叭,“再保一条。”
  下午,全组转往火车站取景。
  《故梦》的投资商里还有地方政府的身影,主要原因在于箫山影视城。当初聂梵在国内各大影视基地挑选拍摄地址,连拍过《风雅颂》的通州影视基地她都去考察过,只是北方的太阳太亮,气势太正,实在不符合《故梦》要死不活的氛围,才被她否决。
  她后来把目光放在几个南方的影视基地。由于衡店的景被各大剧组拍烂了,她没放在考虑范围。正愁眉不展时,箫山旅游部发来邀约,希望导演能考虑和地方一起投资,重修半废弃的箫山影视城。对方态度诚恳,聂梵也不是不愿意商量,尤其是她过来考察后,发现箫山的气候很适合《故梦》,便拍板决定了。
  今天这个火车站的取景点也是《故梦》剧组投入了不少资金重修过的一处。根据美术组给出的要求,火车站的装修主色调特意刷成了和火车颜色适配的烟绿色。后期再放上干冰,一个湿答答的,阴冷的初秋的早晨就这么通过人工技术出现在镜头里。
  余寻光在饰演黎耀川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梳着油头,今天的发型不同于以往,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他借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去洗了个头。此时此刻,干净清爽的碎发搭在额头上,脸上亦是不见妆感。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造型师形容说是可以代言眼药水的亮。
  林汝芸闻声过来,看了之后特意说明,“上戏的时候可不能这样,聂梵要的不是这种感觉。”
  余寻光点头,“你放心,我知道。”
  他眼睛发亮是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这是他的期待。
  跟表演没有关系。
  林汝芸相信他懂,没说废话,继续去盯着片场。
  今天的现场也来了几十个群演,需要组织,她忙得很。
  余寻光撑着脑袋,看着周围的人忙来忙去,他刚要有所感悟,聂梵抓着手机过来,“蒲月老师打视频电话过来了,找你。”
  余寻光连忙起身,接过手机,戴上耳机,“老师。”
  屏幕里,蒲月戴着眼镜坐在窗边,她那边正是晚上。
  她仍旧和蔼地笑着,“正在拍杀青戏是吗?”
  “还没开始,”余寻光望了望旁边,“您要看看吗?”
  “不用,我只是想祝你拍摄顺利。”这是她特意要求通话的目的。她顺便问:“新修的结尾你还满意吗?”
  余寻光点头。
  蒲月说:“我们不能修改太多,我们要注意作品的整体基调。”
  “我明白,”余寻光是真的明白,“我不是想要多绝对的结果,我只是希望用我们后来者的目光,给黎耀川一个能够去尝试的可能。这个「可能」不仅仅属于他,也属于更多的像他一样迷茫的人。”
  “看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明白我的意思,”蒲月笑了起来,她说:“余寻光,我希望你的黎耀川能带给我惊喜;我也希望我的黎耀川能带给你一段精彩的人生。”
  余寻光目光翕动,很受感动,“谢谢老师。”
  蒲月的笑容里带着长者的乐观,“等后期制作好,我会要求第一个看成片的。”
  结束通话,余寻光把手机还给等在旁边的聂梵。
  聂梵上下打量着他,“你可真能讨人喜欢。”
  余寻光不会觉得蒲月的好态度是因为他有多好,其中一是蒲月有修养,二是……
  “我知道是有你在中间调解。”
  聂梵并不揽功,“也不算吧,蒲月老师对于《故梦》的情感本来就是复杂的。黎耀川做的事情,她母亲的舅舅做过。”
  这是余寻光第一次听说:“她没跟我讲过这些。”
  聂梵把话说得理所应当,“因为我要买她的版权,拍她的戏,所以我为了讨好她,看了她的自传。”
  看原作,了解作品,了解作者,余寻光今天又学到了新东西。
  但是他还是想重申,“耀川不是她的舅爷。”
  聂梵觉得,“黎耀川是个符号。”
  余寻光并不赞同,“黎耀川就是黎耀川。”
  聂梵注视着他,良久。她把肚子里的千言万语咽回去,懒得跟他辩舌,“准备吧。”
  余寻光根据聂梵的要求,站到人群之中。
  他首先要拍的是一个密集的景:人来人往的车站中,黎耀川与人流逆行。
  他的脆弱与迷惘第一次显露在镜头面前。
  拍完这组景别,来到车站。
  剧组找了一个大摇臂车,待会儿它将隔着运行的火车去取余寻光的中景。
  余寻光按照聂梵的要求,先站在人群中。他此时的表情是迷茫无措的,是不知未来的。等人群散去,火车开走,他侧躺在长椅上,双目无神,只知道蜷缩起四肢。
  “嘀哩当啷——”又是一辆火车开来,又是一堆人群上车。车来,车走。黎耀川坐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和被留下的车站相依为命。
  冷风拂过,带来一片半青半黄的叶子。那叶子从黎耀川身边飘过,落在他脚下的铁轨之中。
  黎耀川看着那片叶子,眨了眨眼。
  又是人来,人往;车来,车走。
  月台上再无黎耀川。
  聂梵举起喇叭,像所有的导演一样喊:“我宣布,《故梦》,杀青——”
  被众多的工作人员拥在一起,余寻光却不觉得热闹与兴奋。
  他的心思早已飘走。
  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的想要去见一个人。
  余寻光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参加了晚上的杀青宴。
  他把饭吃得很快,几乎是宴才过半,易崇就帮他出面去和别人道别。
  大家都以为他累了,只有易崇知道,余寻光一出饭店就忍不住哒哒地跑了起来。
  他很开心。
  他很高兴。
  他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
  回到酒店房间,余寻光甚至不给自己查看面板的机会,直接选择体验角色。
  从春天来到秋天,只是一瞬。
  余寻光站在一座老旧的木阁楼中。他微仰着头,看着头顶晃动的,散发出昏黄光亮的钨丝灯。
  隐隐约约,有老唱片的声音传来。
  余寻光摸上扶手,踩上楼梯。
  哪怕他的动作很轻,老旧的木楼梯还是发出“吱呀”的响声。
  余寻光一路来到门口,他发现门被虚掩着。
  这是主人邀请他进去的信号。
  余寻光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歪在矮柜上,那个堪称“妖娆”的身影。
  那是黎耀川,真正的黎耀川。
  他把头放在留声机旁边,随着音乐轻哼。听到余寻光进来,他微微站直,回头,歪着脑袋打量他。
  似乎是看够了,他走过来,朝余寻光伸出了手。
  他和余寻光差不多高。
  余寻光把手握上去,由于看不清黎耀川的脸,所以他并不知道黎耀川一直在欣赏着他眼底的直接与纯净。
  黎耀川靠近他,贴着他,并且把下巴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会跳舞吗?”
  余寻光笑,他想说,你教过我的。但他却没开口,他只是学着他,同样依偎着他。
  灯光摇曳,两人依偎在一起也随着音乐摇曳。
  世界的影子都在摇曳。
  余寻光慢慢的闭上眼睛,此刻感知到的周围的一切都让他舒适。
  直到他听到黎耀川温声细语的说:
  “雨打湿了蝴蝶的翅膀,让它再也不能飞翔。”
  好美的意境。
  好沮丧的情感。
  余寻光尝试给他希望,“我想,蝴蝶也可以暂时落在地上,因为风雨总会休住。”
  黎耀川又说:“蝉钻出泥土,发现天已微凉。”
  余寻光说:“天虽微凉,但秋日依旧可以胜春朝。他至少睁开眼睛看过这个世界。”
  黎耀川离开他的肩膀,定定地看着他,“幼雕挣扎于世,老雕无力捕食,世界即将毁灭。”
  余寻光认为,这或许是他求救的信号。
  他便用更大的力气抓住了黎耀川的手,“当个人的力量无法抵抗外界的压力时,我们可以去寻求群体的帮助。”
  黎耀川停下了身体的晃动,“帮助?”
  余寻光眨眼,“是的。”
  黎耀川笑,“你要我当和尚还是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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