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对。”
“谁救的他?”
“他的同学。”
“那么,伤他的人应该是个男人。”
门口传来动静,组长望过去,看见聂梵和林汝芸进来。她偷偷松了口气,“刚好,导演来了。”
林汝芸还以为有什么情况,“怎么了?”
化妆师从助理手中接过工具,准备给余寻光化伤疤了,组长在旁边盯着,顺便回答,“我们刚才在讨论黎耀川受伤的过程。”
余寻光扭着脖子,看着她们说:“我想的是,伤他的人应该是个男人,大概40岁左右。体格偏大,体型不一定有多高,但是是那种蛮横的长相,用的唐刀或者中型偏长利器,他不一定是恶人,有可能是在极端的环境中受到刺激,所以激情伤人。”
林汝芸听愣了,“啊?”
聂梵也呆滞了一瞬,“……犯罪侧写?”
余寻光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上部戏演的警察,落了些职业习惯。”
聂梵琢磨着两者之间的关系,拉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还挺有用,你继续说。”
化妆师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碰到了余寻光的胳膊,引得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师傅”已经开始“施工”,余寻光便没管,只把注意力放在聂梵身上。
“我在大概的构建场景——因为这部分剧本里没有写得太详细。我梳理一下逻辑,方便我自己思考。”
林汝芸也拿了把椅子挨着聂梵坐下,“提前说明,这部分我们不一定会拍,重点看进度。剧组大概工作的时间区间,你知道吗?”
余寻光问:“什么时候?”
“现在是4月3号,我们要在6月天完全热起来之前完成所有的镜头拍摄,不然到时候天太热了,从环境和光影来说,都不适合了。后期我们要留一个多月的制作时间,我们要赶在7月10号之前申报东京电影节、喜城电影节、沪市电影节和港城电影节。釜山电影节和湾省电影节我们不去,他们近年都倾向于现实悬疑题材;欧洲那边我们一是没有人脉,二是不做考虑。”
《故梦》还是要靠余寻光的表演冲奖,林汝芸便不做保留,跟他把话说得很清楚。
“我们申报的四个电影节中,喜城电影节和沪市电视节……因为是国内的三大,不报说不过去,咱们就凑个热闹。主要是《故梦》的题材这两个主流奖项不一定会喜欢,我相信你能理解。申报成功之后,我们会重点冲击东京电影节和港城电影节。咱们两只羊一起赶,届时配合好宣传,能拿一个是一个。”
聂梵帮忙说话,安余寻光的心,“梅雅清的公司有设立专门冲奖的部门,你不用担心,她很专业。”
资金方面当然更不用说。
就像家长费心让孩子上名校。只要孩子能考上,家长砸锅卖铁都凑得出钱。
里面有部分东西余寻光来之前大概了解,现在算是具体了解。
反正后续操作是跟他没关系的。
“我们能继续说回剧本吗?”
聂梵抬了抬下巴,“说吧。”
余寻光发问:“黎耀川受伤的时间点还是在秋天吗?上一年的秋天。”
聂梵为他固定思考方向,“就定在当年的春天吧。”
春天,生机勃勃,黎耀川还对生活和未来充满着希望。
余寻光半仰着头,边想边说:“春天,美术学院的学生们就像开满枝头的花,于他们而言,风雨便是灾难。花从来不是一朵朵的落的,而是一片片落的,所以灾难之后,黎耀川和杜晚舒这两瓣不一样的花也落在了不同的地方。风雨停止之后,自然对花瓣的侵蚀还在继续……”
他的说法很浪漫,聂梵听得很认真。
“你把黎耀川比喻成干枯腐烂的落花。”
余寻光笑,“他曾经绚烂过,也仍旧存在着,不是吗?”
聂梵点头,她同时也在脑海中想象相关画面,“他一开始确实是美丽的,美好的。”
余寻光说:“小说里面写的很清楚,他是遭受不住打击才选择自堕。但什么样的打击才会摧毁一个年轻人?”
聂梵主动问:“你是怎么想的?”
余寻光的眼神往上游移,他盯准天花板上柔和的灯柱思考,“只是简简单单的学校被炸无法让人失去理想。黎耀川很有才华,有才华的人都很自信,他会觉得只要学生们在,只要自己在,重建学校,重回艺术,根本不是问题。”
林汝芸抱着胳膊,她在思考时习惯性地低着头,“他骨子里确实很高傲。”
余寻光舔了舔嘴唇,声音渐小,“当时那么乱,被炸毁的肯定不只有美术学院一所学校,还会有居民区,会有很多老百姓也流离失所。政府可能想管,但或许是没有钱,或许是无暇顾及,所以会有很多学生主动承担起了这个社会责任。黎耀川当然也是其中的一分子,他积极的参与到建设中去,去关心弱小,关心自己的同胞。”
林汝芸点了点头,认可他的思路,“直到他的母亲去世。”
余寻光微眯着眼,“他的母亲是以什么样的方法去世的?”
组长插了句嘴,“生病?”
余寻光皱眉,“疾病吗?”
组长说:“或许母亲也是难民中的一员,他们互相照顾。”
余寻光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黎耀川的母亲肯定是一位很善良的女人。”
聂梵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我的设想里,他母亲是吃了难民营的食物死的。不一定是毒,有可能只是不干净,有病菌,然后腹泻,再之后……”
等余寻光望过来,她继续说:“不只有他母亲死了。”
余寻光张着嘴,脸颊上的肌肉止不住的朝上抬,“太黑暗了。”
聂梵给出了心里话,“是的,所以我们没有打算拍得很仔细。”
《故梦》还是要过审,要上映的。
“这之后,黎耀川救小孩,”林汝芸接过话,防止余寻光继续思考陷入牛角尖,“我们设想,那个男人一开始是想杀小孩。因为如果他的目标是黎耀川,或者是从黎耀川手中抢夺小孩……知道自己是袭击对象的黎耀川哪怕是为了不连累其他人,他也会跑;再者,他既然都能舍命救小孩儿了,那就说明他会潜意识的保护小孩。所以当他即将受到伤害时,他做出的动作不会是拿手去挡,而是会背过身。”
林汝芸边说,起身做出相关动作。
余寻光突然说:“伤他的人是小孩的爸爸。”
林汝芸顿了顿,“这个我们倒是没有细想过。”
聂梵问:“有什么依据?”
“只有这种,嗯……”余寻光微皱着眉,望着她说:“母亲的死亡,是黎耀川对社会制度的失望;一个想要害死自己亲生女儿的父亲,是黎耀川对人伦关系的失望;右手的残废,以及再也不能实现的美术梦想,是黎耀川对自己个人未来的失望。”
他越说思路越流畅,“就像鲁迅先生在日本见惯了那些留学生的无知行为之后选择弃医从文,黎耀川在看透社会底层与人性之后也是极度失望的。只是他没有“从文”这一条路选,并且他还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未来,所以在无可奈何之下,他选择了自堕。”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化妆师,“我刚才问化妆老师黎耀川后来是被谁救的,化妆老师说是同学。我觉得不对。”
聂梵瞟了一眼在旁听的化妆组组长,“你觉得是谁?”
“是妓女,”余寻光的话语中隐隐带了些情绪,“这样就很讽刺。他帮助过的人伤害了他,这个社会看不起的人救了他。于是这也能够解释,黎耀川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自堕。”
聂梵边听边点头,等他说完,她道:“蒲月老师之前跟我说过,黎耀川的自堕其实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小说这种艺术形式在创作时,社会大环境的作用是很重要的。《故梦》这个故事放在别的时间点可能显得庸俗,但是放在民国便自成道理。我想观众们也能明白,《故梦》的内核从来就不是虚无又混乱的男女关系。”
化妆组组长笑了笑,“但是现在的观众很喜欢看那种狗血故事,余老师刚播完的《与善同行》不就是吗?”
聂梵帮余寻光解释,“《与善同行》其实也是用低俗的剧情去阐述一个悲剧的内核,宋启丰这个形象很值得人去分析。现在网上还没有观众做系统性的研究,但是我相信几年之后,会有人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去看待这部剧。”
余寻光认同她的说法,“《与善同行》的内核是毁灭。”
林汝芸说:“《故梦》的内核同样是毁灭。”
余寻光皱起了眉,想起黎耀川的结局,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为什么一定是毁灭呢?”
聂梵冷硬的声音在这种时候显得有些无情,“黎耀川这个人代表的就是毁灭。”
《故梦》剧本选择了原作的结局:黎耀川在一个阴天,卧轨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