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卫殊冷眼睨向他,手上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却紧攥成拳,骨节咔咔作响,却没有更多的动作,像是怒气勃发到极点,却迫于某种无声的禁令而不得不将自己拴住。
  最终还是陈悯之有些无奈地开口:“卫殊,你先松开我,你抓得太紧了。”
  “哦、哦。”卫殊这才讷讷地松开手掌,但高大身形依旧挡在他前面,像一堵宽阔又坚实的城墙。
  男人盯着前方的两名雄性,一身小麦色肌肉隆起紧绷,像是一只守护在主人身边,蓄势待发的兽类,仿佛只要前面两个人对身后的少年有任何动作,他就会立刻扑上去将对方撕咬成碎片。
  而对面的两个男人同样以目光无声地与之交锋,各个眸光阴狠,像是恨不得将对方撕碎的死敌。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陈悯之见势不对,生怕几个人又打起来,连忙绕上前去,把卫殊往后扯。
  少年颤着一双乌黑柔润的眼睛,站在几个身形比他大了一圈的男人中间,像是一只明明胆子很小,还要强忍着害怕,在一圈豺狼虎豹之中劝和的小兔子,用一种很软和的语气说:“既然大家都受伤了,就不要站在这里了,都回去休息吧。”
  “那你呢?”安静了许久的顾明珏忽而开口,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跟谁走?”
  *
  陈悯之最后自然是谁也没有选,因为他知道,无论他选了谁,无疑都会在这三人之间重新挑起战火。
  他只是留下一句:“我自己走,别跟着我。”
  然后没再去看剩下三个人的神情,转身独自离开了医院。
  大街上,陈悯之走在冬日昏朦朦的暮色中,心下一时有些茫然。
  从小到大,他实际一直算得上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在家是听父母话的好宝宝,在学校是听老师话的乖学生。
  他的人生也一直很有计划,上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子,但现在,命运轨迹和他的原计划大相径庭,事情发展几乎到了荒诞的地步,他有些想不通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他现在和男人睡过,自然是不可能再去和女孩子结婚了,至于生宝宝就更不可能。
  而他原本的四个至交好友,现在为他大打出手,争斗得你死我活,而他处于风暴中心,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平息这场风暴。
  他是应该逃离它?还是应该在风暴中做出抉择?即使止息它的代价是他自己?
  陈悯之茫茫然想着,却在这时,从路口转角处的凸面镜里,瞥见了一道鬼鬼祟祟跟在他后面的身影。
  第53章
  陈悯之停下脚步, 转过身,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叹了口气,道:“卫殊, 出来吧。”
  两秒后, 一个高大身影从墙角后面挪动出来,埋着头, 有些不敢看他的样子,像是做错了事情被主人发现的大狗。
  卫殊挠挠脑袋:“...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是担心有人——”
  “我知道。”陈悯之说。
  卫殊一双浓眉大眼瞅着他,明明生了一副很凶的相貌,此刻却显出了一点怂:“...悯悯,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陈悯之道。
  卫殊目光落在他身上:“可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陈悯之叹了口气,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了。”
  卫殊问:“面对什么?”
  陈悯之抬眸看他一眼, 又别过头去:“面对你...还有他们。”
  他不再是从前那只只会逃避的鸵鸟, 选择直面一切,但依旧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处理这样复杂的事情。
  这对于他一直都很简单的脑子来说,太困难了。
  他们都说喜欢他, 而他们的喜欢各不相同, 有的温柔绵长, 有的阴暗深沉,有的明朗炽热, 有的偏执病态, 但同样都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卫殊沉默半晌, 道:“你可以不喜欢我。”
  陈悯之怔然抬眼:“什么?”
  男人高大的身影在他跟前半跪下来, 像只收敛爪牙、主动屈膝臣服的大型猛兽,他盯着陈悯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可以不喜欢我, 悯悯。”
  “喜欢你是我擅作主张,并未经过你的的同意,所以,如果我的爱让你感到压力,你可以选择抛弃它。”
  “当然,出于私心,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即使要经过许多个年月的等待,我也希望你能够接受它。”
  陈悯之呆呆地看向卫殊。
  这其实算是卫殊对他的第二次告白,第一次是在静水山庄,在他从那个带有酒意的吻之中仓皇逃离后,而这一次,却是在这样熙熙攘攘的街边。
  两次的场合都显得有些仓促,但奇异的,比起另外几人对他告白时的场景,陈悯之此刻内心却并不感到慌张,反而,连心中先前那一丝浮乱都平静下来。
  因为这一次,他有了拒绝的权利。
  “但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你。”
  男人牵着他的手,半跪着望向他,仿佛骑士在对他的公主许诺:“我向你发誓,永不违背你的意愿。”
  “但是,我也想要从公主殿下这里讨要一样东西。”
  陈悯之愣愣怔怔问:“什么东西?”
  男人凸起的眉弓眼窝处投下阴影,却更显得那双兽眸灼烁如火:“我希望,你能给我永远在你身边守护你的权利。”
  陈悯之看着他,没有回答。
  周遭人声喧嚷,但陈悯之听得清晰,在他的胸腔中,一颗鲜活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
  寒假已经到了尽头,没几天便开学了。
  大概是因为身受重伤,恢复还需要时间,躺在医院里的那三位伤员暂时没来找什么麻烦,陈悯之这一周都过得很清静。
  只是卫殊依旧十分警惕,每天都如临大敌地护送他上下学,连上课和中午吃饭都要陪着他一起,好像生怕他半路突然被人绑了。
  陈悯之有些无奈:“你不用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觉得他们现在已经不会来了。”
  毕竟,应该没有人在被揍成那样后,还想要再来被揍第二次。
  他觉得卫殊给那几个人的教训已经足够作为警告了,这段时间那三个人都安分守己得不行,别说来找他,连消息都没发来骚扰他过。
  然而卫殊却依旧神情凝重:“事出反常必有妖,悯悯,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这段时间你都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见他坚持,陈悯之也只能作罢。
  但这样一来,每天和卫殊在一起的时间就显得格外多,两人每天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不是恋人,却胜似恋人。
  好吧,其实在那天告白过后,卫殊主动退回了地板上睡,陈悯之怎么劝都不肯再上床。
  男人就像是因为小兔子的害怕,主动退到了让弱小的动物感到安全和舒适的距离。
  只是,时不时的,陈悯之依旧能从生活的缝隙中,感受到男人快要满溢出来的、汹涌而霸道的爱意。
  比如上课的时候,卫殊从不看黑板,而是一整节课都盯着他看。
  陈悯之被他看得脸热,问:“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卫殊想也不想地答:“老婆好看。”
  陈悯之跟做贼似的四下张望一圈,发现大家都在听课的听课,玩儿手机的玩儿手机,没人注意他,这才转回头,臊红着脸对卫殊道:“你小声一点,而且不是说了,在外面不要乱叫我老婆吗。”
  在家就算了,反正他说了多少次卫殊都不听,也只能随他去,但在外面,陈悯之实在是拉不下那个脸。
  他一个大男人,被人叫老婆像什么话。
  卫殊看着他,很听话地压低了声音:“好的老婆,知道了老婆。”
  陈悯之:“... ...”
  再比如,每次在家做饭的时候,卫殊都不让他进厨房,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的活儿。
  要是陈悯之过意不去,非要进去帮忙,男人就会像抱小孩子一样把他抱起来,横坐在小麦色的臂弯上,一路把他抱到沙发上坐着。
  要是陈悯之再跑进去,就再抱出来,一次一次,不厌其烦。
  但这种方式重复多次后会出现问题,某次把他从厨房抱出来后,男人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红了。
  声音也沙哑得可怕,仿佛饿久了的野兽:“悯悯,别再跑了。”
  春天衣服穿得薄,以至于被男人的臂弯圈住时,陈悯之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从某处传来的不正常热度。
  “你、你...”即使已经面对过很多次这种情况,陈悯之还是霎时从头红到脖子根,他怯怯地往沙发后面缩了缩,生怕这只饿红了眼的野兽下一刻就扑上来,一口将他给吞了。
  但卫殊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男人像是在用行动将他证明,他的爱是炽烈的、不动如山的,却也是安全的,不会如同真正的烈火般将他灼伤。
  就好像即使陈悯之不爱他,他也可以永远像这样,将自己的獠牙与利爪锁住,停留在一个安全距离内,将他的公主永远守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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