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一想到这只虫子很有可能就会因为什么原因死在某个不知名的烂尸滩里,林德就感觉心脏快要窒息了。
他看惯了生死,亲手了结过很多人的生命,甚至连他自己也已经死过一遭,却不代表,他现在就能轻描淡写地接受艾斯特远赴死路。
他还没有好好抱过自己的雌虫,还没有彻底治好他的眼睛,还没有让他记住自己的样子——他都还没有学会怎么爱艾斯特,结果却突然告诉他,这只虫子很快就要在一个不知名的未来当中,失去心跳和呼吸了?
第79章
“雄主, 我不会有事的。”艾斯特这样回答着,竟然主动靠在雄虫怀里,用柔软的银发蹭了蹭雄虫的侧颈, 轻声安慰,“雄主, 别生气。”
是吗?那就别去了。
林德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话到嘴边又被咽下去, 是以情感淡漠的人一旦开始在意什么,也同样有了无形的枷锁。
他伸手摩挲着雌虫银白色的长发,这些发丝像有生命似的不自觉缠绕在林德的指缝间,一圈又一圈,似乎要费好大的力气才会分开, 又似乎轻易就会滑落。
发尾滑落下来的瞬间, 林德蹙了下眉,忽然翻过身把艾斯特压到了床上。
他轻轻掐住雌虫修长的脖颈,用大拇指按住他脖子上大动脉的位置, 在那里,能轻易感受到脉搏的跳动,那种有固定频率的律动, 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在这种情况下, 甚至还有要加速的趋势。
感受到雌虫身体瞬间的僵硬, 林德用另一只手撑在他身侧, 目光垂落到他黯淡无光的眼睛上:“紧张了?”
林德还不太会使用信息素, 同样的,也不太会抑制。
淡淡的信息素环绕在艾斯特周围,并不过分浓烈,却无孔不入。
不久之前还要撕裂身体的虫纹乖顺地待在后颈,林德松开放在艾斯特脖子上的手, 转而在这个漂亮却危险的纹路上摩挲了几下,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雄虫的神色和平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陡然浓烈的信息素,还是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他低头在艾斯特唇角亲了亲,声音压得很低:“明天让医生给你看眼睛。”
雌虫被信息素侵入得有点无力,睫毛轻微颤动了两下,抬起手摸索着具体位置,安抚似的摸了摸雄虫的脑袋:“雄主,我们在监狱里。”
除了处理意外死去的倒霉鬼,不可能有医生出现。
这点林德也清楚。
监狱里的医生的确不太可能,但其他地方的医生,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他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躺在雌虫身边,把艾斯特拢进怀里,心里盘算了许多计划。
于是,艾斯特少将本来应该与冰冷铁床,或许还有锁链和镣铐相伴的难熬之夜,就这样,被林德用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改变了。
虫帝做梦都难以想象,有雄虫会这样在乎他的雌君,会在乎到抛弃自己柔软舒适的大床,跑来监狱这种地方,和自己的雌虫挤一张狭窄冷硬的铁板。
当然,这是他亲手设计的监狱,他也从不觉得有哪个雄虫可以这样有能力又有胆量,轻松地进入这座守卫森严的地方。
一夜好眠。
艾斯特没再受暴乱的精神力折腾,第二日从雄虫怀中醒来,眼前甚至隐隐能感受到光源的存在。
是阳光。
从很高的地方打过来,穿过层层枝桠间隙,被一种特殊的透明叶面折射过来,照在眼睛上,有一种惶惶的光感。
这束阳光来自另一个星球,如同蓝星上的“太阳”,不同的是,这个星球只有一半光源在孕育着虫族文明,另一半,则是即使高科技如虫族,也无法到达的星域。
每一片星系,都存在着这样的“太阳”,它们是宝贵和无价的资源,供养着一个又一个文明,在虫族,它被称为费洛克斯星。
亿万年以前,虫族这片星系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爆炸,放射性的物质随着这场爆炸的余波扩散,波及星系当中存在的每一个星球,让到处都笼罩着放射性的污染。
从那之后,再没有绝对纯净的阳光。
尽管在数亿年计的进化当中,虫族已经进化出了更强悍的体质和更强大的科技,不会再受这些阳光当中所含有的放射性物质侵害,这些光也始终不招大部分虫族的喜欢。
他们曾经被它所伤害,现在又依赖于它,但是始终无法尊敬和喜爱。
这有点像雌虫和雄虫的关系,无法割舍,又相互折磨。
可是大爆炸给星系与文明留下来的后遗症已经无法更改,雄虫和雌虫之间的规则和关系,也无法调整吗?
林德还没有醒来,但就算失明的雌虫无法用眼睛看见,也能知道雄虫在以怎样全然保护的姿态,环抱在他的周围。
艾斯特心里忽而升起了一点新的希望。
他曾经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但理想主义总是会被残酷的现实阉割,于是他只好让黑暗淹没掉自己的声音,假装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新生的火星。
但最初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虫,总是在靠着这些往前走。
到了现在,艾斯特又终于可以把它们从尘封的角落里取出来,把他们当成燃料点着,聚起一个小小的火堆,等待着它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熄灭。
然后再重新燃起。
“……怎么了?”林德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看见自己的雌君最后一大清早就在盯着某个角落发呆,不由用手指点了点艾斯特的额头,“你醒的很早。”
说出这句话纯属本能,曾经还没有从杀手身份中脱离出来的时候,林德每天都在昼夜颠倒。
虽然他也尝试过改正,但这种作息毕竟持续了八九年,尽管之后不会再有外力让他每日都要昼伏夜出,但毕竟是生命当中很重要的阶段,残留下来的影响,到现在也难以磨灭。
林德顺着艾斯特失神的方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只能又垂下眼皮,把目光放在了艾斯特的眼睛上。
不知道是监狱光源造成的视觉错误,还是单纯的臆想错觉,艾斯特黯淡的眼瞳似乎比原来能够多聚一点光了。
除去褪色的紫金底色,有阳光折射在里面的时候,就像某种灰色的琉璃宝珠。
这让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十分喜爱这双眼睛的林德,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一些怀疑。
他以为自己总是要更喜欢那双流光溢彩的紫金色眼睛的,但为什么,即使是现在这种灰不隆咚的样子,也能让他这么心生喜爱……
怎么看,都依旧格外讨人喜欢。
可惜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细细探究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一夜已经过去,也就意味着离远征更近了一步了。
时间不太多,他也该替他的雌虫,去找一位合格的医生了。
林德出入监狱如无人之境,也就意味着,今天有位医生雌虫要遭殃了。
清晨露水重,湿度偏高,污染度轻。
罗格特穿上莱昂中心医院的工作服,哼着怀旧曲目,正给自己办公室窗台上的几盆小花喷洒关爱的清水。
正要转过身时,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抵住了一个坚硬冰冷的锐器。
这锋利略带侵略的感觉,让罗格特带着慈爱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年轻时也是做过军雌的,那时候他就已经是军医了——现在即使不低头去看,也能感觉出来,这至少是一把做工精良的匕首,容易藏匿,也能取命于无形。
更要命的是,因为身后的那位阁下靠得太近,浅淡的信息素时不时飘到他的鼻尖,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因为信息素逸散在空气当中,别的雌虫不一定能发觉,但他一个常年跟雄虫打交道的医生,一下子就辨别出来,后面这位挟持着他的阁下,一定是一位雄虫。
意识到这个事实,罗格特心都凉了半截,他颤颤巍巍地开口,试图挽回这位阁下的理智:“阁下,您是缺钱吗?”
“帝星对雄虫的福利待遇一向不错,等级再低的雄虫也会受到贵客的待遇,如果您等级稍高,甚至还有可能会加官进爵;就算您不满意,凭借雄虫的身份,也一定会有无数雌虫愿意奉上他们的财产,您实在是不必用这种方式来来获取一些什么,您说是吗……”
话未说完,后面那位阁下却手腕微转,把那尖锐的东西收了回去,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院长,我只是想请你走一趟,去看个病人。”
话虽这么说,罗格特院长依旧在原地站了好长时间,才敢慢慢转过身来。
看到眼前这位阁下的面容,罗格特整只雌虫都不好了——
已经荣升为副院长的罗格特先生就算是梦到虫神也不曾想到,自己还能有被雄虫挟持的一天。
而且这只雄虫并不是别人,偏偏是促进他官职晋升的大功臣,那位全星系也只找得出一位的s级雄虫,林德冕下。
“冕下,您……您这是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