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只是穿着一身纯白的衬衫和西裤, 简单梳洗收拾了自己一番, 就扶着扶梯慢慢从楼上走下来, 银白色的长发上甚至连一个束发的雕饰都没有, 就那样披散垂落下来,走动之间,像有盈盈水光在流动。
  长发遮住了他身后明显存在异常的虫纹,他的体态优雅端庄,走到众人面前, 看不出一点疲惫。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似的,态度温和地说道:“阁下,这是雌君应尽的义务,我还有罪责在身,更没有理由成为那个特例。”
  林德难得皱了下眉,刚想说些什么,艾斯特就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让我去吧,雄主。”
  听到这个称呼,林德的心霎时间多跳了两下。
  林德和艾斯特的婚礼算是有些仓皇的一场仪式。
  尽管林德已经极力让这场婚礼没那么慌乱,至少礼服和戒指都是他们亲自挑选的,但在林德眼中,这一切还是太过匆忙了。
  这场婚姻不发于爱,只是作为一个最有效的筹码,是为了保全艾斯特这二十多年来拿命留下来的荣耀,为了留下艾斯特的命。
  哪怕是昨天晚上的亲密,林德也始终对这场婚姻没有什么实感。
  一开始,他只是为了救这只雌虫,但到了后来,却开始有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心思。
  而那些都不够有力,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艾斯特真的已经和他建立起了密不可分的关系,哪怕或许并没有完全信任他,却足够一直陪在他身边了。
  雄主。
  简简单单甚至还带着点封建色彩的名词,从艾斯特口中喊出来,却是这么动听。
  林德忽然感觉自己脑袋有些昏沉。
  他知道这段磋磨主角的剧情,在见到早上这一幕,他也早就已经想好了一万种可以把艾斯特留下来的理由,却独独没想到,艾斯特自己会答应,甚至还为了这个,愿意从那个生疏的“林德阁下”,改成如此亲近的称呼。
  以前他只以为自己对情感淡漠了些,现在,他却发现自己也有些不明白这只雌虫的想法了。
  艾斯特……是有他自己想做的事吗?
  如果这样,林德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可能阻拦。
  但现在一众雌虫在场,他不可能这么傻不愣登的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能旁敲侧击地又问了一遍:“一定要去?”
  问出这句话,艾斯特就骤然间明白,林德听懂了。
  这只年轻的雄虫真的与他之前见过的所有雄虫都不同,就像昨天极其温柔的对待,艾斯特在一夜之间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猜测——林德对他的那些好,并不是为了剜下他的眼睛。
  那就只能是一些别的,他从未想过,或者想过但是不敢相信的原因。
  在他本来的计划当中,若这只年轻的雄虫真和那群踩着特权、随意践踏雌虫生命的雄虫毫无区别,那他就只能趁着昨天那个夜晚把不设防的雄虫锁起来,自己去应对后面所有的风险,等到那件事最终胜利,再做其他安排。
  但是结果比他想象中更好,林德的行为远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想要这双眼睛,或者说,他只是想治好它。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在不知不觉当中,雌虫已然有了私心。
  艾斯特垂下眸,握住雄虫的手,让林德的手虚握起来,指尖在掌心点了点。
  林德福至心灵,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眉头却不由得皱紧了一些:“不许去。”
  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周围的雌虫,凑到艾斯特耳边,压低声音,“不管是做什么事,至少不需要用这种方法。你可能会受到伤害。”
  艾斯特听清了他口中所说的话,不由顿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顿时闪过一丝明亮的笑意:“雄主,你可以把头低下来一点吗?”
  林德以为他还想说些其他的什么话,皱着眉头低了下来。
  下一秒,温热的触感就落在了林德的唇角。
  艾斯特不能确定,摸索了半天才亲对位置,却让雄虫紧皱的眉头骤然松开。
  艾斯特少将微微一笑:“林德阁下,辛苦您等到我回来。”
  晃神的瞬间,林德便再没有机会留下他的雌虫了。
  本来可以留下的雌君跟着这群来者不善的雌虫离开,林德从被蛊惑的情况中清醒过来,眼里的神色瞬间就深了许多。
  他眼睁睁看着那一排黑云压城般的飞行器消失在眼前,忽然又想起无能为力的那一夜。
  他看着艾斯特被带走,看着周围的冷兵器像锁链一样架在那只雌虫的肩膀上,把他的身影衬得那么单薄,周围的军队层层叠叠,像是厚重的迷雾,怎么也拨不开。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雌虫的衣衫不再破烂,步履也不再凌乱,而是他自己所做出的选择。
  有些剧情,是非走不可吗?
  有些伤害,是非要留下来的吗?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最终选择相信艾斯特。
  雌虫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理由,或者是世界形成之后的隐藏剧情,又或者,只是在原文中被一笔带过、极不起眼的某一句话。
  但一周的时间毕竟太过漫长,在这段时间当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林德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要他待在这里等着艾斯特回来,也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
  他一定得做点什么,让这段剧情没有那么难捱。
  入夜,月色深深。
  最北方的监狱中,关押着这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一群罪犯,地下库存当中,甚至还有刚刚从星盗窝里缴获的一堆新型武器,就被当成破铜烂铁般扔在角落,时不时在晃动间闪过一道寒凉的光。
  这种监狱里关的罪犯身上都带着虫命,最恶劣的罪行都能在他们其中找到,狱警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但今天,狱里却来了一位十分神秘的罪犯。
  他的脸在押来的路上就被遮得严严实实,关在监狱最角落的一间,时刻严防死守,一直到晚上——哪怕是正常的活动时间——也不见他被放出来。
  不过这也不关罪犯们的事,他们这种手上沾了无数鲜血的虫犯,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一说,看到这种情况最多是有点好奇,但如果始终看不见任何身影,那点好奇也就消散得彻底。
  凌晨一点时,监狱已趋于极端的寂静。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极致放大,狱警们轮番换班,生怕错失一道轻微的声音,就会放出一只扰乱帝星的野狗。
  到最后,野狗们自然是不会出来,却或许,是有不该进入的羔羊混了进去。
  至于这只羔羊是真的无害,还是披着羊皮的狼,就又需要仔细探究了。
  咔答。
  时钟指向两点。
  换班的间隙,有一位狱警落在最后,悄悄偏离了队伍。
  他快步走到一处隐秘的树林间,翻过高墙,用早已录制好的指纹,打开了监狱的铁窗。
  从这里跳下去,正好是最里间、那个关押着奇怪虫犯的监牢。
  监牢里只有两盏冷光灯,手脆上戴着镣铐的雌虫闭着眼坐在床上,银白色的头发在光下显得有些过于冰寒,总让人想起一些冷武器,从不声张,却杀人无形。
  他似乎正在极力压制着体内的暴乱,颈边青筋鼓动,虫纹正汲取着他身体里的养分,肆无忌惮地生长。
  显然,这位神秘的虫犯,正是清晨刚被抓走的艾斯特少将。
  尚未彻底治好的病症,总会在虚弱的时候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之势反扑,刚进入监狱里的林德皱了下眉,心里升起一点钝痛。
  又让艾斯特回到这种鬼地方了。
  林德朝他走过去,悄无声息停在雌虫面前,声音瞬间哑了下来:“少将。”
  在安静的监狱当中,这道声音甚至有些突兀,有些空灵,尽管因为情绪不对和平常有些不同,艾斯特还是立即就听了出来。
  他试探性地往前摸了一下,立即就有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艾斯特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林德阁下?”
  “是我。”林德心情不大好,听上去也低落,但还是慢吞吞走到艾斯特身边,牵住雌虫的手,一根一根把手指嵌了进去。
  那些虫纹像有生命一样从雌虫的脖子一直蔓延到脸上,甚至刺穿到手背,不断跳动,挣扎,想在这具身体上切开一个口子,让鲜血暴烈而出。
  但林德紧握住了艾斯特的手,这藤蔓般的虫纹,便瞬间像害怕什么似的,如潮水般褪去。
  他半跪在地上,在雌虫怔忪的神情当中,用手上那个简单的通讯器碰了碰雌虫的手心,声音很低:“艾斯特少将,您说过的,如果需要,可以靠这个来找您。”
  第78章
  许多雄虫高高在上, 这辈子都没来过这里几次,艾斯特的本意也并非如此,就算林德在之前表现出了与其他雄虫的不同, 他也没想到林德竟会为了他来到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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