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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苍行衣反握尖刀,横在身前,上下打量这个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的六少爷。
  “姑娘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忧心三姐,前来探望她。”六少爷朝苍行衣颔首。
  苍行衣:“哦?不是来问责我擅上绣楼,打扰你三姐的事情?”
  “姑娘愿意与三姐说说话,开导她的心绪,这是件好事。”六少爷说,“我感激还来不及,怎敢不分青红皂白,责怪姑娘?”
  他说完,朝苍行衣身后的女子闺房望了一眼:“自从和亲的圣旨送到府上,三姐整日以泪洗面,已经许久不见展颜了。偏偏五哥又是个不争气的,心爱的姑娘要远嫁他乡,别说做些什么,劝都不敢来劝一句。”
  家庭伦理惨剧,还真猜对了。
  苍行衣问:“你五哥和三姐有私情的事,家里其他人都知道?”
  “大概都是心知肚明的。”六少爷曼声解释,“我与五哥是双生,并非青羽府王爷和王妃所出。我父亲乃是王爷旧部,战死疆场后,王爷怜恤遗孤,将我和五哥领回王府,待遇与府上的少爷姑娘们相同,平时也以兄弟姐妹相称。”
  “三姐和五哥玩得最好,府上也有为他们定下娃娃亲的意思。三姐美貌娴静,又才名远扬,五哥虽然对她有意,却觉得自己门第低微、无甚才名,配不上她,从来不敢表露。大哥明里暗里提过几次,都被他推辞,说以三姐的相貌才情,应当嫁给高门世家的青年才俊。”
  苍行衣说:“你五哥的没出息,恐怕不止于此。”
  “确是如此。在这事上,即使是亲兄弟,我也无言替他辩驳。”六少爷道,“原本我大哥在边疆战死后,五哥终于有所醒悟,发奋读书,想要入朝为官,争取庇佑王府的能力。哪曾想一接到遣送三姐去和亲的圣旨,他又故态萌发,终日颓然酗酒,随人上花楼消愁。”
  “三姐听到和亲的消息,也是六神无主,她想去找五哥将亲事先定下来,甚至已经做好了生米煮成熟饭的准备,这样朝中就没有理由将她送去和亲了。待到她终于鼓起勇气,迈下自己一生都未曾出过几次的绣阁……却最终,在花楼见到了正在寻欢作乐的五哥。”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无数浸染鲜血的红线从他手上拂过。
  “回来之后,三姐就悬梁自尽了。”
  “虽然当着弟弟的面骂哥哥不太好,但我还是要说。”苍行衣说道,“你哥真不是个东西。”
  “或许五哥也觉得他自己不是个东西吧。”六少爷淡淡地说,“三姐死后,他主动上书,请愿去了边疆。或许是想用军功弥补自己庸懦无能所犯的罪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做得再多,又能挽回什么?”
  讲到这里,他似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心绪纷杂之下,说了许多有的没的话语。最终他笑着朝苍行衣摇头,说:“诸事家丑,让贵客见笑了。闺怨情仇之事,我毕竟身为男子,不好插手。也许三姐有想请姑娘代为转达五哥的话语,或者什么物件,就有劳姑娘替她出这口气吧。”
  说罢,他提灯转身,苍白的背影像一抹幽灵,隐入走廊深处的黑暗里。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苍行衣才收起手中的刀。
  被他抱着的兔子说:“我感觉这个剧情是有前后文的,他五哥那里应该还有剧情。”
  “肯定有,我们现在去找五少爷的房间。”
  苍行衣说完,走到走廊一边的栏杆旁,向下眺望。
  王府中,所有的楼宇台阁都半隐在冰冷的黑暗中,冷雾沉沉环绕,淹没了许多房宅的门窗。只有三姑娘闺房檐下的红色灯笼,在黑夜中幽幽发亮。
  少顷,红灯笼微微闪烁,烛火在冷风中熄灭。
  与此同时,王府的另一个方向,一扇菱花窗忽然亮起,烛火暖光照出纸窗前竹影幽邃的轮廓。
  似是有人正欲夜读,点亮了书斋中的油灯。
  第192章 剧本十·丧吊临人·九
  释梵和傅逸明在他们分配到的房间内,搜查出了一把带有竹枝纹饰的钥匙。在对比过大半王府中的建筑后,终于找到了和钥匙对应的房间。
  是一处带有竹林小院的书斋。
  “这是不是刚才六少爷提到的,他五哥读书的地方?”傅逸明有些犹豫地问释梵,“我们就这么进去?”
  “来都来了。”释梵说完,将佛珠缠在左手腕上,打开了书斋的房门。
  书斋里面,一片漆黑寂静。
  干净倒是很干净,没有什么灰尘蛛网,只是书籍和文房四宝摆放比较散乱。看得出来在这里读书的人并不是从小品学兼优的文生,通过屋内的情形,就可以想见一个不爱读书的青年强迫自己坐在桌前,一边硬啃四书五经,一边痛苦得头皮发麻的形象。
  书案前有一盏油灯,旁边放着火折子。傅逸明将火折子吹燃,点燃油灯,细小的火苗一阵摇晃,将沉黑的书斋照亮。
  “这些书新的很新,旧的又明显有经常翻阅的痕迹。旧书在书架上,而桌面上的往往是新书。”释梵在书斋里看了一圈,从线装古书中拿起一本翻开,里面内容都是繁体竖排版,“旧书字列之间有批注笔记……扉页上有一个‘陆’字,这是什么意思?”
  傅逸明也拿起一本旧书翻开,果然也在扉页看见了一个“陆”字:“我这本也有,不像是丛书的编号吧?我拿本新书来看看……”
  他换了一本新书,翻开扉页,这本书的扉页上是一个“伍”字。
  “可能是名字记号。”释梵说,“多看几本,确认一下规律。”
  他们对比了好几本新旧书册,终于确定旧书大多封面上有“陆”字,而新书则是“伍”字,书上批注字迹也不同。带有“陆”字标识的书籍,批注字迹明显清逸隽美,“伍”字的则水平相去甚远。
  “这些旧书应该是六少爷的书。新书是五少爷的,大多数是科举及第者的文章刊录,相当于我们高考优秀作文选集。”傅逸明总结道。
  “旧书都是从书架上抽出来的,”释梵拿着一本旧书,抬头看向书斋两侧排列整齐的书架,“其他地方没看见有线索,这里的谜题应该是要求将旧书全部按分类归纳回原位。”
  散落在书斋各处的旧书有十余本,他们先将旧书都挑出来放在一起,然后根据书名,将它们放回书架上原本所在的位置。
  谜题不算难解,但是让两人吃了一惊。
  “好几柜子……这么多书,得几千上万本吧,全部都是六少爷的?”傅逸明刚才已经确认过了,随手抽一本带“陆”字的书籍,内页都能看见六少爷认真精要的批注,“他全都看过了?太恐怖了吧,这还是人吗?”
  “刚才我们在正厅的时候,我闲来无事,就观察了一下厅堂两侧的对联。上联是‘事庙堂丹心昭日月’,下联是‘镇边荒精忠垂汗青’,横批‘正气长存’。青羽王府应该是一个武将世家出身。”释梵捻着佛珠陷入沉思,“但是我看六少爷面相,不太像武将子弟,或者说没有习武之人那种刚烈气魄。”
  傅逸明:“什么,你还会看面相?你不是和尚吗。”
  释梵:“我只是信佛,没有出家。我还会点道法和易数呢,要不我给你起一卦?”
  信奉科学和唯物主义的正直法医傅逸明婉拒了他的好意,并将最后一本旧书放回原位。
  书斋震动了一下,一侧书架沿着滑轨移开,露出了嵌在墙壁中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染血的木匣子。
  “有新线索了。”傅逸明说着,伸手从暗格中将匣子拿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阴风在他背后扫过。
  傅逸明只觉得后颈一凉,立刻转头,身后的烛光被冰冷的夜风吹拂,跳动摇晃,影子在纸窗上投射成一个青年男子夜读的形状。
  他心中正觉得不妙,开口想提醒释梵小心,却听“哐”的一声,书斋门被风吹关上了。
  与此同时,烛火扑地一下熄灭,书斋没入黑暗。
  “好疼啊……”
  书架深处,从暗格的方向,传来男性嘶哑痛苦的求救声。
  “好疼啊……!!!”
  傅逸明把匣子往怀里一揣,朝释梵大喊:“跑!”
  说完,他就冲向书斋门口,一脚狠狠踹向门板。然而紧闭的门扉纹丝不动,他重重踹了几脚,踢得脚发麻,又用肩膀撞在门板缝上,都是做无用功。
  身后一阵怪异的蠕动爬行声,他回头,顿时眦目欲裂。只见书斋四面墙壁不知何时都变成了黑红的血肉状,书架深处伸出许多灰白黏血的触手,看起来像是被碾烂的肠子,朝侵入书斋的两人伸去。
  而释梵站在书斋中央,被肠子环绕,竟然无动于衷。他不知何时将缠绕在左手腕上的佛珠取了下来,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在指尖捻动,嘴唇飞快翕动,口中念念有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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