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还不是怕被视为谋反吗!
“回禀陛下,草民,草民......”
明宗被他小鸡掐脖子的嗓子消磨最后一点耐心,不由高声道“大声回话!”
沈怀一被那气势压的不敢抬头,只觉得身旁拥挤,呼吸不够,强撑着清了清喉咙,话未开口,只听耳旁传来刑遇案低沉悦耳的声音“找到你了。”
腰身忽然被一双手牢牢揽住,只消一个用力,高高举起,将他稳稳送上肩头!
从被俯视到脱颖人群,沈怀一眼前一派光明。
他头一回以平视视角,毫无遗漏将高位君王看的清清楚楚,那时心头忽然乍起一个念头。
什么嘛,不过是与我年岁相当的少年。
明宗脑门青筋一抽,耐着性子沉声道“你刚刚说,圣莲道,还有什么罪?”
刑场上,沈老爷子恨不得当场昏厥。
不知他儿子哪来的底气十足,骑在人肩上不嫌丢人,毫不自知前途尽毁,面向明宗,那叫一个口若悬河!
待沈怀一清清晰晰再度陈情罪行,话音落毕,明宗抬手,正想告诉他可以从肩头下去了。
但祈为良突然丢弃拐杖,俯跪痛呼道“禀告陛下!圣莲道还有一罪!”
明宗手抬到一半,只好转换方向,示意他道“说。”
“十七年前,西北大荒楼西县,旱灾反复,祈雨不得,圣莲道为造神迹,将一十六万百姓全部困死旱地!”
长老席位一派肃然,他们代表至善至圣,阅尽天下,心不染尘,向来气定神闲,从不发火,从不焦躁。
唯独此刻,几位长老终于一改慈悲,厉声道“祈为良,我等念你年长几岁,头脑不清,行事荒诞,遂不曾动怒,不成想你为私心之故,竟敢欺君罔上!”
“我有私心?哈哈哈,尔等口中说出此话,简直是天大笑话。我简直为我当年,一心敬仰圣莲道,甘以官身屈做尔等门生而耻辱!”
当年,祈为良任职刑部侍郎,与大多数人一样,正是圣莲道中其一门生。他们有同样为民请愿之心,他坚定不移的相信,圣莲道洞悉尘世,为民所想,所做所为,都利国利民绝无私心。
直到,西北大荒楼西县,饥荒一案。
那时,祈为良认为此事存疑,因为当地县令,最后一封信,仍在恳切祈求君王开仓放粮。
他希望遣巡抚证实,却发现君王根本不在乎此事真相。
原因很简单,那里地处蛮荒,住民稀少,本就穷途末路,何必一再浪费国库存粮。
于是,他丧尽信念,退辞官场。
临别前,他将苦楚与尽诉与殿阁,也就是当今相国所处之位,方罢手而去。
祈恒不肯放下权势,又拗不过老爹,不消几日,就被殿阁亲点,直接坐上他爹的位置。
圣莲道以为他其心有异,立刻选定其它棋子,压他一头,插入刑部。
祈恒只能转投殿阁门下,直至他任历相国,终于能与圣莲道所谓门生群体,持衡权政。
现在,终可底气十足,揭露真相!
明宗眉头一凝“你身为朝中旧臣,曾任刑部侍郎,此番言论却歪曲国教品行,更有意推翻先皇决策,你若敢有半句虚言,可敢承担造成的后果!?”
“老臣不怕,臣敢拿项上人头担保!”
“孤要你人头何用,孤要证据!”
祈为良神色坚毅,旋即呈出证物,扬声喝道“这只泥虎便是罪证!它产自楼西县,土是楼西县特有的岩层土,因为地质干旱,取土需岩层内深土,那里人迹渺茫,数年前人口绝迹,或许陛下以为,当地人是忍受不了荒芜才选择离开。但不然,生之地难,走出去更难,那里人口绝迹,实则是圣莲道为伪造神迹,甘霖淬毒,兵不血刃的将一十六万人□□活困死!而此物主人,正是行刑台上罪犯,楼枫秀!只有此人,唯一活着走出了楼西县!”
明宗垂眼瞧去,看上头色彩和干裂的裂纹,的确起码是十几年前的物件。
接着,又看了一眼罪犯。
罪犯仿佛不再这场闹剧中,他神情迟钝,隔着万人,仰望那陷在旋涡中的圣主。
这次楼枫秀不再逃脱目光,可歌沉莲却没有分给他一丝余光。
其中一名长老怒斥道“你让一名罪犯,来做证人?置国法权威何在!”
“清云寺住持宽释,见过陛下。”住持行了个礼,开口道“老衲也算人证,当年阿月施主,曾为我佛重塑莲座,见泥虎与佛像同宗,便询问老衲出处,我清云寺佛身与莲座塑成已久,石料黏土来自西北高荒,当地大多土质沙干,只有深邃岩石层里存在一种特殊黏土,土色微红而发青,可保百年不会纹裂。只可惜后来,那里再也没有产出过此种黏土,重塑佛身价格高昂,我佛只好利用普通土料代补......”
“你叨叨点重点行不行啊,你没看皇帝都快听睡着了吗?”
明宗心说,我那是头疼。
“阿弥陀佛,关乎楼施主身世,老衲所知不多,倒是楼施主曾在六余年前,于我佛前抄写经书,曾提笔写过母亲姓名籍贯,收录供奉在经室堂。老衲认为,它或许能够证实,楼施主的确来自楼西县。此番经书便与佛像随船入京,佛身与泥虎同料,五年前重刷了漆色,至今仍旧完好,陛下可派人取经文以及佛像前来查验,再遣人到楼西县出产此山岩的山头,取来岩层土质,就能确定是否出自同山脉。”
话音落地,长老席上立即传出质疑声“谁能保证,这样泥虎不是当年自楼西县流通出的?祈大人方才说,楼西县一十六万人口死绝了,仅凭几卷经文作证,谁又来保证,罪犯楼枫秀,就是来自楼西县!”
定崖县民众本来还在懵圈,前因后果还没理明白,忽听那几个长老气昏了头开始狡辩,顿时叫骂道“他妈的,你听听你那混账话,人都死绝了,你说咋流通的,泥巴成精自己跑出来的是吧?”
“那楼枫秀的楼,你们听见都不害怕的吗?你他妈真是坏事做绝,一点不往心里去啊!”
长老们脸色又青又白,煞是好看,一时没能反驳,破罐子破摔“清者自清,休要与这群庸民多费口舌!”
“哎呀,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你们圣莲道都是圣人,我们都是庸民,你有能耐咋不立刻降雷给我们全劈死!”
“当真是下贱之地长成的庸众,稍有煽动,便不讲青红皂白。”长老席间轻蔑道。
“哟哟哟,俩人亲个嘴,你大京师立马就煽动暴动了,你们高贵地界长成的又讲了什么青红皂白?”
“尔等根本不知何谓礼义廉耻!”
“不不不,比起你们,我们起码不会为了狗屁信仰逼人□□!”
“你!”长老们努力平心静气,只见净水长老还算保留神智,暗暗想道,果然不该与愚蠢的庸民争论。
还算清明的净水,旋即起身向明宗躬身一礼道“陛下,老夫毕生为国为民,一生无所错漏,如今陈年旧事被有心之人利用,罪犯自然是为脱罪,天下皆知,圣莲道尽得人心,致使佛门寥落。二位证人皆不可信,还望陛下交由三堂彻查。”
“若二者皆不可信,那么,我的证词呢?”
那声音温润从容,瞬间引去所有人目光。
歌沉莲身处御卫之中,与京师百姓隔着三叠人墙,幸而身量够高,众人望去,透过人墙,看的清模样,丝毫不觉得勉强。
“陛下,莲可作证,圣莲道此番行径,只为收拢天下信仰,拥立新的圣主,稳固圣莲道不可动摇的地位。”
明宗此时异常的处变不惊。
现在哪怕来个人告诉他,先皇复生了,都不会让他更惊讶了。
京师子民被这杂乱冲的发蒙,忽而反应过来,他们似乎,彻底,永远,失去赖以生存的崇高信仰。
一声哀嚎传出人群,集体再度陷入疯狂!
在场的百姓,有一个算一个,集体认为圣主邪祟入体,根本没人愿意去听什么陈年旧事,更不想理解罪徒如何身世凄惨。
在他们眼里,圣主已经遭到玷污,他与罪徒苟且,所言所行皆为肮脏私情,令人闻之绝望。
于是众人声嘶力竭的嘶吼,掏心掏肺的疯狂,有甚者以头戗地,悲惨痛哭着恳求明宗,立即将圣主和那罪徒一齐烧死!重还国教贞洁!
三教九流见多了的定崖民众,都被这等疯狂吓懵了片刻。
愣了没一会,他们便从那些言辞详细分辨出辱骂诋毁的主角,正是圣主与定崖英雄楼枫秀。
虽说人在他乡,不得不忍辱负重,可现在同聚一堂,还能被欺辱?
当即开启对骂!
“亲个嘴怎么了,俩男的怎么了?”
“都说京师民风开放,连亲嘴都接受不了,烧烧烧,你们怎么不先去烧你爹妈去!”
“什么?你爹妈拜过堂?服了,你咋知道他们俩就没拜过天地了!”
“就是,我做证!我亲自挂的灯笼铺的红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