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谁?”
“清云寺的住持,前两年找了你几回了。”
“不去,一个老秃驴,找我能有什么事?”
“我估计是想沾你光招揽香客,甚先说了,礼佛重道乐善好施,对咱商人是件好事,你得去。”
楼枫秀想了想,觉得也对。
圣莲道入城有了些时日,而今的清云寺,不光是香客稀少的问题,恐怕得关门歇业。
“走吧。”
“去,但不能普普通通的去,要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去。”老杜说着,拿出了一套准备好的鎏金的华贵衣裳。
“......我收拾干净,给老秃驴看?”楼枫秀分外不解。
“你老大不小了,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
老杜连哄带骗,诓他换上衣裳,还往腰上挂了只金线绣的钱袋,额外又请了位篦头师傅,将楼枫秀头发修修剪剪,额发拢起,收的干干净净。
老杜前前后后看一遍,甚觉满意点头。
紧接着,他带人去了清云寺,拉到月老祠前,让他原地稍等,借口去请住持,立马闪人就走。
果然不出楼枫秀所料,而今的清云寺,冷冷清清破破旧旧,只有一个在扫地的小沙弥。
等了半天,楼枫秀只看见一位温婉小姐前来上香。
他不礼佛,也不上香,于是靠边站着,揣起胳膊靠着月老门柱,给人让位。
那小姐见他,未语先笑,面生红晕,软软开口道“公子,已经请过香了?”
说完,没听见有人回话。
楼枫秀抬眼,发现没有第三个人,终于意识到小姐在与自己讲话。
他带着疑惑回答道“没有。”
“公子你,不想求个意中人?”
“不想。”
“......那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等人。”
小姐咬了咬唇瓣,低声道“小女子或许是公子要等的人。”
“?”如果没记错,楼枫秀在等的,应该是个皱纹多的能夹菜,白胡子一把的老秃驴。
弹指间,楼枫秀大概猜到了。
老杜分明是在拉红线,恐怕以为,他一旦有了妻子,就能放弃阿月,如诸人所愿留下。
连哄带骗,出尽昏招。
“小女子名唤若若,敢为公子名讳?”
小姐看年纪大约十八九岁,长相娇艳欲滴,说话温柔,含羞却不胆怯。
楼枫秀似乎瞎了眼,看不见少女美貌,他对人爱答不理,随口嗯了声。
为装作很忙的样子,扯了一把月老祠前的红线,翻起花绳。
“公子玩的真好,教教若若可好?”
他将线胡乱绕在指尖,猛然发现,它与系在发上的红绳,似乎出自一脉。
“施主手中红线,一文一尺。”扫地的小沙弥提醒道。
楼枫秀一愣,忙往怀里探去,手中扑空。
发觉衣裳料子细腻,想起今日穿的与往常不同,遂找到腰间系的钱袋。
他望着钱袋倍觉惊奇,这样一路走来,竟然没丢。
楼枫秀解下绣金嵌玉的钱袋,却找不出一文钱。
因为里面装的全是黄金。
“......”老杜用心良苦,实在可叹。
楼枫秀挑出一粒金,递给小沙弥。
小沙弥虔诚道“红线只卖一尺,一尺一文,谓之一心一意,恕小僧不能收。”
“只用它换一条。”
“真心不论高价,不可。”小沙弥坚持道。
“我来吧。”若若小姐取出一文钱,递给小沙弥。
楼枫秀捻着手里红线,绕来绕去,确信无疑。
普通红绳没这么韧,更没这么鲜亮,阿月早年为他编的发绳,此刻系在发间,正是取自月老祠前红线。
他匆匆递给小姐一粒金子,想要结束这场无趣的会面。
然而若若小姐摇头,莞尔一笑,美不胜收。
“这是我与公子,结下一文钱的缘果。”
“缘果?”
小沙弥解释道“正是,只要一尺红线,月下老人便会为有情人,结下不会散的缘果。”
若若小姐眉目羞怯,楼枫秀却心乱如麻。
“公子,你没事吧?”
他抬头,忽而用力,一把扯断手中红线。
“结不了。”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他再度递出那粒金子,盯着小姐,一字一句道“没有缘果。”
小姐惨遭直面羞辱,当下又羞又怒,掩面而泣,登时转身跑开。
他将扯断的红线丢进香炉,漫不经心道“看够了?出来吧。”
方才闪人的老杜很快现身,他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气的光想买根红线马上勒死他。
“秀儿,你可老大不小了,难道想断子绝孙吗?”
“是。”
弄丢了阿月,活该断子绝孙。
“呸呸呸!”老杜连忙请香,拜了三拜“我二人有口无言,胡说八道,仙人切莫见怪!别愣着,过来一块拜!”
楼枫秀没动身,只道“你不比我小,自己怎么不找?”
“二撂子这德性,不先给他找个好人家,我能放心给你们找嫂子?”老杜上完香,瞪他一眼道“你比二撂子还让我头疼!”
“是你自己多管闲事。”
“嘿!老子再管你就跟你姓!”老杜气的锤胸,缓了口气又道“住持在正殿等你,我有事先走,你去吧。”
“哦。”
“咱们现在是正经人,别一口一个老秃驴,放尊重点。”
楼枫秀点头,随意摆摆手“知道了,老楼。”
“......”
住持盘坐殿中,诵经书敲木鱼,听见身后脚步声,念完最后一段经文,起身,向他行了个佛礼。
“施主,多年不见。”
楼枫秀还了个佛礼,问道“找我有事?”
“正是。”住持从佛前莲座中取出一只红布,将它交给楼枫秀。
他信手拆开红布,心口一惊。
那里面包裹的,正是他丢失已久的断尾泥老虎!
“......你哪来的?”
“哦,此物是阿月施主,四余年前除夕那日前来,他说自己将随圣莲道道生离开,临行前,将所愿寄托此物。而我寺中佛像,巧与此物所塑同源,因而,他希望此物能够沉淀千日佛香,由老衲开光,再亲手交还与施主。”
楼枫秀面色煞白,努力提取他话中重点。
“过去,这么久,为什么今日,才来告诉我!?”
“千日期满,老衲曾去找过施主,可惜施主没有回来,去年除夕,老衲也曾前去找过施主,杜施主那些催促信件,一向没有得到音信,老衲无由催促,只好相候。”
“老秃驴,你难道不知,我历来苦寻的到底是谁!阿月失踪了那么多年,千日已过,你为什么不早说!?”
“阿月施主特来与老衲道别,老衲认为,施主并非失踪。况且,阿月施主曾嘱咐老衲,必须要等期满方能送还楼施主,反则失了灵验。众生各有信奉,老衲遵从阿月施主心愿。而佛门讲究缘法,水到渠成,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多说无益,楼枫秀沉了口气,捡重点问道“你刚刚,说阿月,随谁离开?”
“圣莲道道生。”
“圣莲道是你同行。”
“也不算吧。”
“你是成心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住持行了个佛礼,又道“如施主无外事,阿月施主还有交代,如果施主迄今没有阿月施主任何音讯,可以带上它,去见一位祈老先生。”
楼枫秀血气上涌,冲的头昏脑涨,他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阿月,是不是被人要挟?”
“看样子不是。”
“他临行,有受到伤害么?”
“瞧起来没有。”
“大师,你能告诉我,他仍旧平安么。”
“老衲相信,阿月施主宅心仁厚,广积善缘,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平安安。”
“好。”
楼枫秀不再二话,带上泥老虎,当即离开寺门。
以往祈大爷自己孤身一个住着,身体越发不好以后,由邻里街坊轮番照顾。
多年未见,老人家高寿,神思却已不大清明,时常有些不认人。
楼枫秀将泥老虎递给祈大爷,可祈大爷只是望着他衣袖见灿灿金线,目中轻蔑,拄着拐杖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他在后头追了半天,无论小后生,还是小兔崽子,他都已经不再记得。
直到问起圣莲道,老爷子终于有了反应,他回过头来,面生怒色,拄着拐杖就来抽他。
楼枫秀由他抽了个够,老爷子停了手,却又不记得怒从何来。
他心急如焚,不愿耽误,离开雕花巷,便去定崖城郊的抱仙慈院。
当然,如今已经改建为仰无暇门。仰无暇门隶属圣莲道第二分支,本意正是为协助各地繁荣,更好管理州险郡秩序,寻常人等禁止擅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