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楼枫秀迎面撞上柱子,磕破了嘴角。
闻声而至的小厮们,拿着锅碗瓢盆,扫帚擀面杖齐齐上阵,一通乱打。
他抱着银子不撒手,左闪右避,逃出了大门。
还待要追,屋主人忽然喊了停。
原因无他。
钱匣子开了,一眼看过去,金锭一个不缺,镯子珠玉玛瑙一样不少,地上还掉出一块碎银子。
屋主反复称了两遍银锭,发现似乎只缺了三两几钱。
屋主十足纳闷,这不长眼的小贼,怎么偷个银子还有零有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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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开档大赚,周仁昌的乖乖表现十分凶狠。
兴许吊了几日胃口,没有得以果腹,甫一出场,迅速咬死了对手。
赌客疯狂,一掷千金。
周仁昌坐在观兽台上,怀里搂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那女人媚眼如丝,身上香的勾魂,就跟沁在香蜜罐子里一样。
窦长忌连来几日,今个倒是送了个暖身的女人。
他埋在她脖颈里,陶醉不已,用力掐着她的胸脯,压上栏杆,面朝着斗兽场上尖叫不止。
观兽台是整个地下赌坊最好的角度,居在二层廊道正中,斗兽一览无余。
正当他狂笑着畅快恣意,下方突然发生骚乱。
奴才们跑丢了鞋,赶上观兽台来汇报,正说是青龙帮的从上头打了进来!
近来周仁昌行事收敛许多,青龙帮掐这个点故意来挑事,恐怕知道他刚刚折损左膀右臂,妄想来给白虎堂点难堪。
兴致遭到破坏,女人识趣,忍着胸脯疼痛,拢紧衣裳退了下去。
“你过来专程告诉我?是指望老子去打退他们?”
“不是,昌叔,我看青龙帮带的人多,恐怕有备而来,咱是不是得,得派人去堂里要人支援?”
“不用,你们个个以一当十,我看够了。”
“昌叔,不,不太行......”
“不太行还他妈杵在这干什么?养你他妈是用来喂狗的吗?整天只知道问问问,操你妈的一群废物!”他起身,脚下猛的趔趄,眼前有点发黑,不小心推翻了桌案酒肉。
那奴才被他怒火所震,连忙退出观兽台,招呼人迎战请援。
两帮从外场打内场,赌客躲躲藏藏跑不出去,哭天抢地,乌泱泱比早市还闹腾。
周仁昌好心情烟消云散,他俯视斗兽场里油光滑亮的乖乖。
总觉得它,今日异常暴躁不安。
忽然间,照亮斗兽台的笼灯,兴许烧尽了灯油,一盏盏熄灭。
有人走上观兽台,木制的廊道,响起吱吱呀呀声。
他看见饲养工端着酒肉,送到他跟前桌案上。
“谁让你送的?”
“窦爷。”他话音沙哑,口齿略感不清。
周仁昌感觉嘴角抽搐了两下,窦长忌已经多日不敢再来,此刻怎么会在?
他回过头,仔细看那饲养工一眼。
他的嘴,似乎不那么歪了,背,似乎也不没有弯曲。
那张脸,越发眼熟了。
“你怎么还不走?”
“我来贺喜。”
“喜从何来?”刚问罢,周仁昌眉头一拧“你他妈不是哑巴吗?”
“贺昌叔,赶赴黄泉。”
周仁昌操了一声,忽然就被那人往嘴里塞了一块腥臭囊包,那肉囊里塞满长针,横竖插在口腔里,吐无可吐。
他吞吐不得,想要反抗,却觉得脚底发麻,双臂无力,从嘴里喇过喉咙眼的刀疤,不受控的抽搐。
他往后一退,险些一头栽下去,命悬一线间,拽住了唯一援手。
饲养工的手,覆上那只青筋暴起的手背“杜爷来亲自送你一程!”
地下赌坊哀声遍野,坠地声吞没在洪流中。
那黑豹子凶猛未褪,在黑暗中,嗅到了某种致命的味道。
寻着味道,准备无误咬上那挣扎着想要爬起主人的咽喉。
黑豹咬烂了脆生生的喉管,从他的口齿啃起,狼吞虎咽着熟悉的血肉。
老杜咬着牙,接上错骨的下颚和脚踝,从口腔取下一枚鱼钩,自背脊抽出一根银针,撕掉眼上肉皮,拧了拧鼻头,腔口取出两粒黄豆。
唯独头上烂疮,是实打实捣烂沾水引起炎肿造成的。
他带上一顶漂亮的翎羽帽,走下观兽台,剥开外衣,里面已经是一身缠着金线华丽衣裳。
施施然混进胡乱抢逃赌客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尽情撕咬食物的黑豹。
你有个好兄弟。
很可惜,他没有。
“你说错了。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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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浓事发后第二日,无知无觉的二撂子醒后就去街上帮李大娘凿粘糕。
当时路过一辆泔水车,推车的伙计大惊小怪道“撂子!你咋还在这呢?你不知道你杜爷出事了吗?”
“啊?杜爷不是在赌档吗?”
“没有!昨晚上快活楼那出大事了,闹的可厉害了!杜爷也在呢,你竟然不知道吗?”
伙计刚说完,二撂子立马放下石凿赶到尽欢场。
尽欢场热闹如旧,可杜爷与楼枫秀当真不在了。
他逢人就问“杜爷在哪呢,秀爷又去哪了?”
那些同僚见他常来,于是好心告诉他,兴许死了。
他又去找阿月,没想到阿月也不见了。
二撂子找了好多天,直找遍了整个野林荒郊。
他找不见人,也找不见尸体。
后来,清泔水的伙计与他路上相逢,见他还是苦找,也很好心的告诉他。
“别找了,肯定找不到,白虎堂的要杀人,要么冻僵扔野林,要么直接拉走喂畜生的!”
二撂子被吓的嗷嗷大哭,哭了一天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城门一开,立马跑到城郊,来到萍姨坟前,哭着挖了三座空坟,在坟头压了块石头。
他亲手削了几块木牌子,由于不会写字,只能在上头胡乱刻了几笔。
“你们好了,一起去作伴了呜呜呜,我还要养粉粉跟小白,等它们死了,我去找你们呜呜呜呜。”
二撂子哭累了,趴在坟头睡着了。
睡到日头将暮,晃晃悠悠站起来,哭着给每个坟头挨个磕了两个头,之后回了城中。
他饥肠辘辘,想到家中还有两只狗子,以及空空如也的钱袋,不好意思去管李大娘要银子,于是又到街头跪下讨饭。
他困的跪不稳,歪了好几回,一头栽倒之前,被一只手托住了脑壳。
二撂子迷迷蒙蒙抬头一看,红肿的眼顿时又飙出了眼泪。
他抱住老杜大腿,哭嚎道“杜爷,头七都过了,你怎么才回来看我啊!”
“......”
老杜把他拎起来,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以后不用要饭了,爷带你过好日子。”
二撂子撇撇嘴,哭的更大声了。
当初,老杜带他回杂货间的时候,说的也是这句话。
“杜爷,我知道你死不瞑目啊,你还是回天上去吧,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还得养粉粉跟小白呀呜呜呜呜。”
“......”老杜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忍无可忍,上手敲他脑壳“你杜爷没死,把泪憋回去,睁眼好好看看!”
二撂子抹掉眼泪,上手摸了摸老杜的脸,有下巴,还是热乎的。
“杜爷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呜呜呜呜”
“活着还哭?”
“我饿啊呜呜呜呜,你这些天,都去哪了啊呜呜呜呜”
老杜没有回答,而是道“走,先吃点东西,吃完去找秀儿跟阿月,把他们,接回来。”
“好!”
第59章
楼枫秀刚在医馆闭门前买齐了药, 出城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喝道“前头那个,站住!”
他身子一僵, 警惕了这么久, 怎么会被人一眼认出的?
“是你吧, 秀儿?”那声音有些口齿不清。
不过,这样喊他的还能有谁?
楼枫秀转过头,看见戴着翎羽帽的老杜, 以及俩眼肿成桃一样的二撂子。
“秀爷!”二撂子哭嚎道“呜呜呜,你竟然没死!”
“......”所以我是什么该死的人吗?
“你这是......”老杜走上前,把他烂成两截的衣裳往中间拢了拢“差点没认出来, 啧,很难不让人注意啊。”
二撂子哽咽道“天都黑了, 秀爷头上怎么还带着蓑帽呢?”
楼枫秀咳了一声,伸手摸了一把老杜帽子上长羽毛。
“你这又是什么玩意?”
老杜慌忙躲开,龇牙咧嘴不让碰“别摸,贵着呢!”
说到这,楼枫秀感到奇怪, 老杜怎么敢在这条街上,走的坦坦荡荡?
他还没问出口, 老杜便答“不用躲了, 秀儿,昌叔死了, 就今天的事, 被女人缠的厉害,脚底不稳,掉进斗兽场, 被咬死的。”
楼枫秀还不待开心,首先却觉得很不对劲。
白虎堂昌叔死了,这应该是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