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试了试雀雀水平,试图让她知难而退,不成想雀雀对答如流。
那地痞大手一挥,学杂费一文不少,思虑再三,主要也是没别的借口,于是便接收了下来。
雀雀小时候走丢过,李大娘不放心,每日早起送,晚上由楼枫秀去接。
楼枫秀在南五里街名声越发好了,竟然还有正经铺子,请他务长工。
他便在街头米铺当伙计,主管日常营收。
来货了搬米入仓,偶尔帮些老弱妇孺的腿脚不便的散客扛米回家,一个月二钱。
务工市价还要高一些,这个银钱并不体面,不过有人要他,那是大幸。
楼枫秀珍惜的很,工作勤恳认真兢兢业业。
在他有了长久可做的活计后,阿月再未提及支代书摊子的事情,祈为良近来身体不大好,他便去了那老头子门前照顾。
后来几日,二人鲜少碰面,楼枫秀在米铺当长工,扛米不是闲活,时常浑身困乏,等不到阿月回来,倒头就睡。
但他知道阿月总会回来,他的睡梦中,总觉得与阿月肩挨着肩。
新棉被暖烘烘的,谁也没提过要搬去另外一个屋住的事。
开春后,盐价越提越高。
盐场春季新一批盐货运不走,白虎堂缺银子周转,又开始殃及平民。
有人扛不住,跑盐场偷盐,兴许被人发现,从此不见踪影。
家里报了失踪案,顾青民没说找,也没说不找,似乎又成了不了了之的悬案。
顾青民虽然治理不大精明,好在吃一堑会长一智。
经过前一回莽撞吃瘪,他心知衙门里的人不敢用,本想苦心培养了几个乞丐当心腹,可他们打起来只会跑,又怂又窝囊,等培养起势力,黄花菜早凉了。
一筹莫展之际,阿月寻了几名武生,送往衙门自荐,逐渐替换掉蛀虫般的衙役和捕快。
“顾大人,盐价关乎全县百姓性命,我不希望您就此放弃。”
顾青民是软弱,瞧着新替换的一帮衙役,不免有了点抵抗底气,答应私下追查。
这事不能放到明面来,说不定尸体早沉了海或喂了野狗,轻举妄动反而招致白虎堂耳目。
这面,顾青民着重盯着与盐场,祈为良图清闲,偶尔指点些建议,从不主动插手。
另一面,阿月本欲留心张府。
张幸已对阿月不存尊敬,不愿为他与其中周旋,而张老爷为人警惕,如果阿月过于执着入府,无论此前铺陈的借口是否可信,终究会引起戒备。
于是后来几日,阿月常来往与春意浓。
月儿姑娘比他想象的聪明,瞧起来大大咧咧,实则眼利睿智,对各方人物间关系摸的门清,无需阿月引导,她便能将所知交代个一清二楚。
“海龙王特别喜欢我!你是没看见,那几首美人词,他每篇都舔湿了!哈哈,恶心透了!”
“月儿姑娘,引翠小姐因何不肯收下我的词荐?”
“阿月小弟,唉,你怎知我们这种人的明争暗斗呢,你不可能同时为我二人润笔的,引翠那坏女人一定会想法设法把你据为己有,所以我,我只能先下手为强,求海龙王替我留你,你可不要怪我!”
阿月表示理解,反倒担忧道“引翠姑娘依仗张老爷,可会借机针对你?”
“小事一桩,你以为张老爷真当她是爱妾呢?如今我也有了依仗,不过针尖对麦芒!”
“张老爷为人宽厚,怜香惜玉,料想不会为难。”阿月轻声道。
闻言,月儿神色带了些严厉。
“阿月小弟,其实你想结交张占,是不?”
阿月不置可否。
“他不是好东西。”月儿低语道“我听他们说,屠户的猪冻硬了,要拉到菜市口解解冻,让那些个下贱东西,管好舌头,敛干净了歪心思。”
只见少女一脸的严肃“你说,那冻硬的,真的是猪吗?”
“哦?”阿月作了个困惑神色。
“姓张的精的很呢!你说为什么要往这跑,是被引翠迷晕了头?不是!张老爷真要喜欢她,怎么不给她赎身?他府上只有一位正妻,从未纳妾,膝下独有一女,那是千娇百宠的很!引翠削尖脑袋想替他孕子呢,他佯装疼宠,不过是掩人耳目,担心免祸及家人,且从不在府上接待帮派诸位,除非有新的门路,为了表示同舟共济,才会往府上请一请。”
“竟然如此。”
“对!你知道抱仙慈院吧?那地界被白虎堂盘踞,利用抱仙慈院做尽苟且,张老爷自知腌臜污浊,向来不拜圣莲道!张夫人是个善人,张老爷也是凭借夫人家起势,善人喜拜佛,张老爷却不准她去抱仙慈院,于是初一十五,带妻女去的都是寺庙!”
“什么寺庙,能让张老爷如此为人,求得安心?”
“这倒不知,管他作甚,他城府重的很,你还是信我更好!说起来,阿月小弟,你今日怎不为我作词?”
“你我说好,我为姑娘润词,姑娘得银均分,姑娘还未结银。”
说到银子,月儿便气弱了下来。
“那个,我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月儿拿出散碎银钱,抠抠搜搜推过去,前后相加不过七八两。
“海龙王土气,偏要装雅,只会送首饰。我拿去问了当铺,加起来值个三五十两而已。你等以后,以后我名声大震,摘得头牌,必分你一笔丰厚,怎么样?”
“原来月儿姑娘所图远大。”
“当然!只有头牌,才能赚很多很多银子!”
阿月叹道“只是引翠气焰在前,姑娘前路渺茫。”
“这又何妨,我比她年轻!迟早能熬到她倒台。”
“既然张老爷不过拿她作势,换你有何不可?”
“这......”
“你本不必煎熬。”阿月望了她一眼,声略飘渺“针尖磨平,麦芒可折。”
月儿笑容一顿,复而笑起“你的话,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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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俗子,心怀业障,总要有些信仰,求个心安。
不能信这个,那就信那个。
张老爷常去的礼佛之地并不隐秘,有意留心便能打听得到。
寺名清云,阿月去过一趟,初入寺门,不知礼佛规矩,未行佛礼。
清云寺清苦,香火稀薄,寺里穷的出奇,正殿供菩萨,菩萨身子掉漆,供台桌脚底下垫着木头,破布捆着断根,庙前石阶下放了一溜破破烂烂的裂陶烂罐,栽种着长势喜人但不知名的鲜花,尤其正殿壁画,缺损剥落,再一看,就连住持袈裟都带着补丁。
兴许是这份贫乏,带给张老爷别样意趣。
他捐香火极薄,拜佛倒是定时定点,据说时逢初一十五,便会带着夫人女儿,前往入寺请香。
阿月离开清云寺,去过木作坊古器铺乃至扇画阁,总结所需工具丛书,街头寻了多日,半借半买,拢回各类书斋难寻手稿。
几日间一一读过,于三月初一,黄昏入寺,敬拜神佛。
黄昏后,寺中无人,他便问来闭殿门的小沙弥,欲借一餐斋饭。
清云寺贫乏,斋饭份量正好,鲜少富余,小沙弥善心,让出自己半碗汤,留他于寺中用斋。
斋饭用尽,阿月双手合十“多谢您,学生冒昧,能否请见寺中住持?”
小沙弥看他诚恳,面上一乐,直道“不冒昧,师父定在寺后山羊坡消食,施主只管去罢。”
寺后无门,径直通向背坡,只需抬眼,便见那位住持慢悠悠走下坡道。
住持看见阿月,不待开口,先是弯下腰,捡起一只破口罐子。
可惜手中占满了的旧物,那破口罐子没拿稳,咕噜噜滚下来,停在阿月面前。
阿月顺手捡起罐子,上前交还。
“多谢施主。”住持虽袈裟古旧,却也干净,长眉微弯,柔和慈祥,带着沉淀过岁月的宁静。
“学生想为已故的母亲祈福,可惜没有银两捐赠香火,为表礼佛诚心,望求为寺中补绘壁画,不知大师可愿学生一试?”
住持望了望他,语气无波无澜道“老衲曾见施主来过,并不进殿拜佛,今日此举,想必原不为祈福。”
阿月带着独一份的矜贵,寺内清闲,往来香客不多,他只堪堪来过一回,足以令人过目不忘。
“素闻清云寺大师仁慈至善,不忍人间疾苦,学生至此,还望,能得斋饭果腹。”
住持闻言而笑,他眉目和蔼,气度平和道“施主,可知老衲法号?”
失策了。
阿月并不知道。
“抱歉。”他坦诚道。
“无妨,老衲与芸芸众生一般,大师不敢,唤我宽释即可。”
阿月垂下目光,生平头一回被自作聪明所缚,正欲道扰离去,却听住持继续道“只是,老衲观施主指腹无茧,想必尚且初学,残壁历年已久,这项工程浩大,恐不能成。”
阿月心下紧迫,立即道“能成。”
“既如此,便有劳施主。”住持颔首欠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