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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停一下。”楼枫秀忽然道。“别缝了。”
  萍姨端着俩灯,被熏的昏昏欲睡,只觉得手上一轻,睁眼看见楼枫秀夺了她的灯。
  原来,她手里灯油歪了半天,黑油飘着星火滴落,正掉在衣裳胸前,烧出一个拳头大洞。
  阿月试图挽救,但理论知识有限,没讲烧破的地方怎么补,一时无从下手。
  萍姨隔着黑烟,看不清对方表情,扒拉两下衣裳,条理格外清晰冷静。
  她点点头,确认道“啧,这下真不能穿咯,绣都绣不好咯。”
  虽然完全没有身为罪魁祸首的内疚,但很有责任的弥补道“诶,你穿我的衣裳不?”
  楼枫秀木着脸,啪叽一声,关上她的窗户,回屋扒掉裹身凉席,倒头睡了。
  三个臭皮匠,半夜缝衣裳,轮番端灯油,缝不完算球。
  第26章
  次日, 老杜大跟二撂子早上来蹭饭的时候,意外发现楼枫秀上穿上了件冬衣。
  “秀儿,你这是, 睡懵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过啥季?”
  “知道。”楼枫秀沉着应对“梅雨季, 快到了。”
  “那不是还没到么?”
  “提前备着。”
  “那也没必要......”
  “再问就滚。”
  识时务者为俊杰, 俊杰说“你等会跟我俩走,去看个丧事,戏班的活。”
  “今天不行。”
  “你要干什么去?”
  “去南五里街。”
  “哦, 看雀雀啊?”
  “嗯。”
  “行,云姨让我先去看看,活不大就咱自己干, 能成了我来找你。”
  “嗯。”
  少年身骨长的快,李大娘每年都会在冬夏季, 给楼枫秀裁衣裳,再通过雀雀塞给自己。
  但今年时候还没到。
  往年衣裳已经统统不合身量,眼下统共只有去年两身衣裳。
  夏秋一套,冬春一套,想换, 可惜换无可换。
  太阳不大,一顿早饭吃的汗如雨下。
  老杜好心道“秀儿, 你要不, 换件衣裳呢?”
  楼枫秀不理,老杜又道“你衣裳是不是没干?那你光着膀子啊, 怕啥?”
  楼枫秀烦的不行“再啰嗦就滚。”
  老杜二丈摸不着头脑, 只好看了眼阿月。
  阿月习以为常,晃晃悠悠打着扇子,风都吹到楼枫秀身上去。
  他啧了一声, 反正阿月都不管,那自己还管什么闲事。
  楼枫秀跟阿月到南五里街时,李大娘刚出摊。
  她打粘糕的时候左顾右盼,一看到俩人来,立马净手擦手,拿出两件夏季汗衫长衣来。
  李大娘早在春末便裁剪了两套薄布料子做夏衫。
  一件做给雀雀,一件做给楼枫秀,后来见到阿月,便又多裁了一身。
  近来耽搁与学堂事宜,忙忙碌碌,几件衣裳总没成,通通差个几针线还没走完。
  昨天见楼枫秀衣袖磨的发白,欲破不破的惨状,连忙在昨晚紧赶慢赶,才算将新衣裳缝赶补全。
  楼枫秀身量高了,去年还能穿的冬衣,眼见短了一截。
  李大娘针线活精,丈量用眼便能得个大致,做来的衣裳大小正合适。
  这还是李大娘头一回将做好的衣裳,没有通过雀雀的手,亲自递给楼枫秀。
  他接过衣裳时候,喉咙上下滚动,谢谢俩字好像烫嘴,半天说不出口。
  阿月却能神态自如,双手接过衣裳,道“谢谢大娘。”
  “诶,快穿上试试,瞧瞧合不合身。”
  阿月衣裳单薄,穿在身外试衣,抚平袖口,还很认真丈量了下腰身,点头道“合身,不过,看花样别致,纹路细腻,针脚严密,这样的精致,想必出自名家之手,一定很贵重,谢谢大娘,我不能收,您退了,换便宜些的来吧。”
  没谁不爱听好话,李大娘笑的合不拢嘴“哪有什么名家,我挑的布,亲手裁的,瞎学瞎绣,往哪去退?”
  边说,还边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襟,理了理褶皱。
  “您针线活真好,花纹做的真漂亮,我很喜欢。”
  阿月说话很有信服力,毕竟长的好,穿麻袋也俊,何况神态认真,绝无半点虚伪,直赞的李大娘笑的惨若桃花“好孩子,这回赶的紧,下次大娘再给你做一身还要好的!”
  “嗯,谢谢大娘。”
  李大娘比得了金银财宝还开心,半天笑个不止,回头见楼枫秀还没动作,便想他不好意思当街换衣,于是四处寻摸一圈,把悬在摊前的藩旗取下,道“小枫,你来,到旗面后头换下来。”
  楼枫秀忙不迭走过去,帮衬着抻开旗帜。
  妇人身量不足,双手撑起宽大藩旗,要踮起脚才能吃力的遮住他。
  阿月见状,上前接过李大娘手里藩旗,遮在他身前,严密挡住。
  楼枫秀便匿在旗后,换掉折磨他一早上的冬衣。
  甫走出旗面,立刻向李大娘道“合身,很合身,好看,很好看。”
  “合身就好,合身就好。”李大娘笑眯眯说完,朝他走过来。
  楼枫秀紧张了半天,却发现李大娘只是接过阿月手中藩旗,重新挂到摊上,又去打粘糕去了。
  雀雀搬好了小板凳,拿出书本,铺好宣纸,没砚台,便在碗里研磨。
  一两银子说多勉强,说少也算买齐了书本纸墨,只是墨块奇劣,研磨时,都能闻到臭烘烘气味。
  楼枫秀穿着新衣裳,坐在粘糕摊位旁的小桌案前。
  闷闷的心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我也夸了李大娘,我衣襟也没有掖好,李大娘为什么不帮我整理?
  难道是没看到吗?
  毕竟离得有点远。
  难道是因为我没道谢吗?
  这确定有点不礼貌。
  怎么不知道道声谢呢?
  谢谢。很难说吗?
  阿月都能说好几遍。
  谢谢,谢谢,谢谢。
  “哥,给你笔。”
  “谢谢。”楼枫秀脱口道。
  雀雀呆滞半天,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幻听了,也没敢相信楼枫秀开口道谢。
  多违和啊,就跟他大夏天穿棉袄一样怪。
  楼枫秀从她手里拿走笔,雀雀小声道“哥,你病了么?”
  “......没有。”
  “那,不客气。”
  “......嗯。”
  在阿月小先生授教下,楼枫秀跟雀雀开始了学习之路。
  太阳攀上高空,烈日炎炎,李大娘自制几把扇子,一手一面,给仨人轮番扇风。
  雀雀写累了,帮李大娘拿扇子扇了会风。
  由于楼枫秀太过于认真,仨人均不敢打扰,默不作声,只轻轻摇晃扇面,为他送去凉风。
  楼枫秀写的深入,一笔一划,四五个字写了半天,用笔姿势不对,手心手背沾满墨汁,却也不觉得急躁。
  心说,今天风也太合适了,东南西风三面刮,简直只朝他一个人吹似得。
  直到中途,楼枫秀揉了揉后脖颈,休息双眼,无意间,跟摊前一个路人对视。
  路人原本打算来买粘糕,在发现他后匆匆忙忙跑了。
  楼枫秀之前战绩过猛,以一敌几十,打的轰轰烈烈,白虎堂昭告全城对他的赏识,并禁止其它帮派收容。
  城里大大小小三十三条街,但凡常听市井八卦,恐怕没人不知道。
  以孤身之力,打退青龙帮几十号人,面对白虎堂的赏识无动于衷,那一定是个杀人不眨眼,背负人命嗜血狂徒!
  说不定是从哪里的死刑大狱里逃出来的,毕竟之前也没听说过这号人,怪不得整天一头乱毛遮眉挡眼,肯定是通缉了怕被人发现!
  谣言满城飘荡,版本层出不穷,无论哪份,最终结论就是,见之则溜,溜不掉自求多福。
  楼枫秀平时上街吃饭,通常买完坐到路边吃,最近行事十分干净,误以为自己是个好人,竟然忘了这件事。
  他转过头,发现李大娘坐在摊前,和蔼看着他。
  一经发现,赶紧挥舞起手里扇子,装作忙碌甩苍蝇。
  楼枫秀这才反应过来,似乎一整个上午,摊位跟前,一个光顾的人都没有。
  他顿觉沉重,垂下头,迟迟无法再度落笔。
  阿月见他心神恍惚,放下扇面,捉住他的手,纠正他写字方式,试图拢回他的思绪。
  写到一半,楼枫秀忽然一把抽开手,将笔塞到他手心里,闷声闷气道“无聊,我不学了。”
  说罢,猛然起身。
  阿月并不拦他,洗笔道“好,你稍作休息,便来帮大娘打粘糕吧。”
  有客人吗?打个屁!
  楼枫秀还没找好由头拒掉赶紧走,李大娘当即提了石凿子递了过来。
  “来一份红豆粘糕。”
  来客不熟,但此一句堪称悦耳。
  摊前终于迎来第一位光顾的客人。
  这厢说罢,看见握着石凿子的楼枫秀,藏在头发丝的眼睛微微抬起,阴沉沉的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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