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不像以前那样能够坦然地接受闻钊针对机甲操作和任务执行上的批评。明明闻钊在任务中的战略部署是等级严明的军部里上级对下级的命令。时晏和却非要跳出来违纪。
  尽管闻钊在私底下一再重申“对事不对人”,哄他的时候也一遍遍地强调了工作和个人感情是分开的。
  但当时还不够成熟的时晏和完全无法理解和配合,常常跟闻钊耍少爷脾气。
  终究是给本来就在这段感情里负重前行的闻钊,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积累已久的隐疾,终于爆发。
  “你退役了?”
  那天,执行了三个月封闭任务回到军部的闻钊,是看到系统里的文件才知道时晏和退役的事。他马不停蹄地办理了休假去见时晏和。
  “嗯。”时晏和正趴在酒店的床上在打游戏,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他没有想过,自己退役的消息闻钊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闻钊会是怎样的心情。
  闻钊沉着声音问:“为什么?”
  “本来就是圆家里老人的梦,还有玩军用机甲爽一点才进来的。上次出任务情况比较紧急,家里人知道之后又觉得太危险了,早点回去家里找个闲职休养一段时间比较好。”
  时晏和指的是闻钊出封闭任务之前的星际边境守卫战。
  他们小队跟随大部队离开中央军区,前往数个星系之外的边缘地区,捣毁一座频繁在边境破坏、吞并星球扩张的变异虫巢。
  三支新人小队被分配了守卫补给线中转站的任务,本来是前线危险系数最低的工作,却倒霉地碰上了高阶变异虫潜行至此攻击基站,信号中断。
  为了维持前线补给,做出决定,三支小队分别将物资紧急送往前线、向后方请求支援、镇守基站。
  时晏和他们小队选择了镇守基站,仅靠十人小队拖住了巨大型高阶变异虫整整三天。基站各类补给绝大部分被送到前线,他们仅保留了一小部分,拖到最后补给告罄。
  好在收到增援请求的是机甲三部,这才有变异虫已经把他驾驶舱啃穿之时,闻钊在关键时刻的“英雄救美”。
  在闻钊的驾驶舱醒来时,时晏和怀里有一筐扎着蝴蝶结与鲜花的营养液。他们正在返回中央星系的路上。
  “醒了?”闻钊开了自动驾驶,调整了时晏和的输液速度,戏谑又亲昵地叫他“小少爷”,在他耳边说,“我们凯旋了。”
  时晏和眼角躺下一行泪没入耳畔的发丝,他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拼尽全力抱住了闻钊,在恋人的可靠的颈窝里哭了很久。
  他一直害怕失去意识之前,看到闻钊赶来的画面,是他濒死的幻觉。
  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他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让时晏和感受到庆幸又崩溃。
  过于充裕和丰盈的物质曾让他在安逸中生出许多性格和思想上的“富贵病”,而这次生死边缘走过的路,无疑是绝佳的契机,让他意识到生命的重量。
  但残酷的战争在他面前夺走活生生的战友,变异虫骇人的口器距离他的头颅和心脏只有一米之隔,也成了他刚刚重建的内心无法承受的巨大创伤。
  尽管时晏和非常需要陪伴和休息。但闻钊有封闭任务在身,将他送回中央星系后,进入了失联状态。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怨恨闻钊此刻的缺席,知道闻钊是在执行更加危险的任务,甚至知道闻钊试过提交申请留下来陪他被上级驳回。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对恋人心生怨气。
  是,他还是任性、高需求又不讲理。
  但时晏和完全没想到,回到首都星休养后,他会延迟出现精神上的困扰。
  刚开始是噩梦与失眠在漫长的黑夜折磨他,然后反复的闪回不分时间场合的出现,紧接着高度的警觉使得他无法忍受任何噪音,连气球破碎的声音都能让他情绪动荡。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比起身体上已经痊愈的伤,心理上的问题更加严峻。
  家人比他更早意识到问题,强行带他去医院后,时晏和才知道自己需要治疗。
  入院后,时晏和递交了退役申请。
  明明还有假期,但还没等闻钊回来就立即退役,时晏和也说不清有多少成分是出于对闻钊的“报复”。
  可小小的“报复”之后,闻钊依然没有消息,过了很久才回来。
  那时,时晏和的状态又不一样了。
  情感反应变得麻木,对周围事物失去兴趣,沉迷于低智、重复的廉价电子游戏当中,甚至对家人、友人的感情也变得疏远,好像整个人都蒙在毛玻璃当中,与首都星繁华的世界隔绝。
  “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家人要求你退役?我不觉得你是那种被家长掌控人生的无能二代。”这是确定关系之后,闻钊头一回跟时晏和说这么重的话,“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电子游戏的音效响个不停,忽明忽暗的光效落在时晏和面无表情的脸上。
  “这是我自己决定好的事情,又不是拿不定主意,为什么需要你的批准?我退役了,你已经不是我的长官、不是我的上级了,少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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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回忆·思念如潮
  ◎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对你很不好◎
  那是他们分手前爆发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争吵。
  激烈的言语间,时晏和咬死了不肯透露自己患上了ptsd,嘴硬得要命。
  归根结底,他不想在闻钊面前示弱。
  闻钊执行过比他危险数倍的任务,比他见过更多的生死,比他受过更多的伤。可为什么闻钊还能如此坚强地继续执行任务?
  这让时晏和痛恨自己的无能。他感觉自己被闻钊远远地丢在身后,像是被闻钊抛弃了一样。
  如果他跟闻钊说自己得了病,闻钊一定会低头跟他示好、道歉,一定会休假专门回来照顾他,一定会收回那些让他无法接受的话。
  可是时晏和有尊严,他就是不想说。
  当晚他说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但不用想就知道,能在那种情况下脱口而出的都是些冷漠的、麻木的、不讲道理的东西。
  终于,攒够了失望的闻钊,提出了分手。
  时晏和当时的状态不对劲,脑回路也乱得很。只觉得闻钊也不过如此,跟这世上所有丧失理智、无理取闹的小情儿没有任何区别,通过闹分手的方式博关注罢了。
  “那就分手好了。”
  他的反应也很冷淡,只是收起游戏机,离开了压抑的房间。
  时晏和不知道,闻钊是认真的,更没有料到这次的转身之后,他们将开启漫长的分别。
  【……是否只有我一个人,希望未来能与他共渡?
  我一直在担忧,担心他眼中的我是不可靠、不完美、没有吸引力的,毕竟我们的出身如此悬殊。
  焦虑促使我去做我以往完全不会做的事情,只因我希望在世俗的眼光里,多少能与他相配。我希望他将我介绍给朋友和家人时,不会因为身份和地位的巨大差距而难堪。
  为了谋求高位晋升,我违心地在军部派系斗争中站队,去执行危险系数极高的保密任务换军功,反而刚回来就跟他大吵了一架分手。而驱动这些行为的,是我认为我在这场的感情的博弈中需要更多的筹码。
  我做了很多无用功,忽视了“现在”去追求并不靠谱的将来。
  因为在某些时刻,我是羡慕他的,也有危机感的。
  他说过从我身上学到许多。但那只是我虚长的几岁中,时间对所有人公平的馈赠,他早晚也会拥有更丰富的阅历、更成熟强大的心态。
  我必须直白地承认,我穷其一生也无法获得他生来就有的东西。丰裕的滋养必然使得他在金钱之外拥有许多令人艳羡的能力。
  最后我得出结论,我可能只是他身在军营里别无选择时,用来开解无聊的玩意儿……】
  在时晏和终于意识到闻钊是认真地同他分手,明白自己竟然被人甩了的那个晚上,他失眠了。
  隔绝了世界的毛玻璃被骤然打破,尖锐的碎片飞溅扎得他遍体鳞伤。
  时晏和缩在床上,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被藏起来的撕心裂肺的感受。
  原来,闻钊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他无数次地闹别扭希望闻钊待自己与他人不同,实际上是因为闻钊在他心里的位置独一无二,所以他才要求闻钊必须回应给他同等程度的偏爱。
  看着拉黑的通知,发不出去的消息,时晏和无比地痛恨起这个男人。
  以至于后来在度假星球疗养的那段日子,比起战后的心理创伤,失恋带来的痛苦更长。
  哪怕他在科学的治疗后克服了心底的抗拒,再度成功地驾驶机甲和星舰,也能直视变异虫灾的战争纪录片,甚至与昔日的队友再度联系、包星舰邀请他们来度假星球聚会。
  但那些独属于恋情结束后的崩溃,依然持续阴冷地环绕着,久久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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