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然而顾涟漪就算被送到清平庵,也一点没有思过后的模样,双目赤红如修罗,满目皆是深重的恨意:“你是救世主,你可以为大利而舍小我,但我不会,我会记得战死的父兄,记得那三十万将士的英魂,记得当年先帝是如何打压顾家!”
“你守护的大崇真的值得你鞠躬尽瘁?你以为如今生活在和平中没有感受过战火的百姓会理解你的大义无私?”
“他们皆会恨如今背信弃义的你!”
顾弄潮神情晃动了瞬,随后脸色绷紧:“当初那些插手其中的人如今都已经死了,这一切都跟言霁无关,当年发生这些事时,他也不过是个同样受害的稚童。”
“无关?”顾涟漪肆意地大笑,“他是你仇人的儿子!”
“我真是万万也没想到,你会为他动心。”
顾弄潮皱起眉,此时言霁已经将顾弄潮推开,转向顾涟漪时,嘴唇还是红肿的,但那双眼里没有丝毫□□,很淡漠地对顾涟漪说道:“所以你想让大崇跟着你一起覆灭?”
“你口中的恨不过是自圆其说,但就算你所说的那些人真会恨皇叔,我也不会,就算百姓们不知道皇叔做过什么,我也会记得。”
“就算现在没有,后世也会有更多的人明晓事理,他就是我的救世主。”
“我跟他同样希望这个世界能没有战火,鲜血就止流在我们这一代就好了。”
顾涟漪扭曲疯魔的神色骤然僵硬,言霁伸手握住顾弄潮袖下的手掌,十指相扣,拉着他与顾涟漪擦肩而过时,说道:“朕已与母后请过安,先走了。”
出了庵堂,漫无目的地在清寂古朴的院子里走了许久,言霁才停下来,呼出一口热气,正想要收回手,但顾弄潮却握得更紧了些,低声唤道:“霁儿,你想起多少事了?”
白雪纷纷扬扬飘落,落在言霁卷翘的羽睫上,很快又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晶莹剔透得跟那张绮丽绝伦的面容一样易碎。
言霁奋力抽回手,瞪着顾弄潮道:“什么想起什么?你还没跟朕解释,为何顾涟漪会在清平庵!”
想了想,言霁更气了:“或者你早就知道顾涟漪在清平庵,却在朕说要来清平庵是没做提醒,你就是故意的!”
他简直气炸了,而顾弄潮竟还笑了起来。
言霁郁闷道:“你笑什么?”
“只是突然发现无论陛下怎样,我都这么喜欢您的原因了。”顾弄潮蹭过去像小狗一样拥着他,轻声道:“因为无论有多少仇怨横在我们之前,都改变不了我们是同样的人,有着同样的目的。”
“这个天下会海晏河清,我们也终将在一起。”
言霁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却瘪着嘴道:“不要说得这么肉麻好吗?”
顾弄潮只是笑,拥着言霁的力道很紧,像是拥着他此生至爱的珍宝,再也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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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弄潮很久没碰过言霁这事是真的,当然在顾弄潮的认知里,亲吻并不算。
有时候光是碰到言霁的皮肤,视线对撞在一起,就情难自禁地想要触碰他,可江逢舟的叮嘱犹在耳畔,此时言霁身体未好。
对一个人的喜欢自然也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渴望。
当渴望无法得到宣泄,总会产生一点变态的欲望,比如当看到言霁换下来的亵衣,他本该叫宫人收下去的,但他竟然一直握在手里,迷迷糊糊地带到了自己的耳房。
夜里睡下时,不受控地将亵衣拿出来抱在怀里,闻着淡淡的清苦药香,好似抱着的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顾弄潮不由将头埋进亵衣里深深嗅闻,意识也逐渐迷乱,光光只是嗅着对方的气味就已经这样。
顾弄潮不想止于此,无人之处,无人窥见他所有阴暗澎湃的感情。
明明隔壁就睡着他幻想中拥抱着的人。
翌日顾弄潮起得很早,重新替换好被褥床单,出去时正巧看见言霁顶着一头散乱的黑发坐在床上发呆。
顾弄潮停在耳房门前,言霁也发现了他,喊道:“过来,朕渴了。”
像使唤下人一样。
从很早前就如此,哪怕顾弄潮在外人面前如何权势滔天,言霁也总是当下人一样使唤他,但这是在这个世界,另一个世界里,言霁会依赖着请求他帮自己倒一杯茶。
顾弄潮倒好茶递过去,皇帝果然没有道谢,接过茶咕噜咕噜喝完,顾弄潮看着仰起头下露出的青涩喉结,喉结也跟着攒动了下。
“怎么起来这么早?”如今卯时未到,要说往常,言霁定要睡到日上三竿。
言霁皱着眉并没回答。
这几日睡着后他梦到那些事情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都像是在梦中亲自经历过一遍,醒来后也会觉得格外疲惫。
顾弄潮伸手探向言霁额头,轻声问道:“做噩梦了?”
“也不算噩梦。”言霁拉着被子重新趟了下去,并往旁边挪了挪,“你上来陪朕睡会儿。”
顾弄潮愣了下。
从前言霁对他警惕居多,突然主动让他上去□□,顾弄潮第一想法是言霁是不是生病了,都说人生命时会格外脆弱。
“不愿意就算了。”言霁嘟囔着,转过身闭上眼。
过了会儿,床榻旁一重,顾弄潮蹭过来搂住言霁的腰,揽入怀中,炽热的呼吸吹拂在脖颈边,引得言霁缩着头躲了躲。
“若是不舒服,要跟我说,知道么?”顾弄潮低哑的声音像带着勾子般撩拨得人背脊发麻,言霁本是想叫人陪自己好不做那些千奇百怪的梦,结果人一上来,他彻底睡不着了。
言霁在顾弄潮怀里转过身,清澈纯净的目光直直看着他,出声道:“顾弄潮,你将朕的亵衣拿到哪去了?”
顾弄潮没说话,只是搂着言霁的力道用紧了些。
“西湘来收衣服的时候问朕,你知道朕怎么回答的吗?”
顾弄潮将头埋进言霁脖颈间深嗅着:“怎么回答的?”
“朕说送人了。”言霁笑了起来,“送给了一个变态。”
一个人过于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没有人能无法察觉,就像坐在火炉旁的人,不可能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
言霁虽然奇怪顾弄潮为什么学会了克制他疯狗一样的欲望,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顾弄潮笑了声,追过去啄了一下言霁的唇后,眸底墨色渐染,嗓音哑涩道:“我快忍不住了。”
可他害死过言霁两次,如今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触碰言霁,就连他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顾涟漪不愧是他的嫡姐,他们的疯狂偏执一脉相传,她说的没一句有错。
两人身体挨得密不可分,能察觉到对方任何的反应,言霁什么也没说,就像是给顾弄潮过去那般对他的惩罚一样,他现在困意再次泛了上来,只想睡觉。
即便在睡梦中感觉到对方克制压抑地对自己的嘴唇轻啄,就像沙漠中的人喝水止渴,言霁也没再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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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时各朝来京朝贺,同样也带了他们那边的特色贩卖,以致京城日日张灯结彩,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今日顾弄潮带言霁出宫了。
因为江逢舟说,让言霁多熟悉周围的环境,可以让他更快想起过去的事。
之前顾弄潮本不想言霁想起那些,对于顾弄潮来说,那些日子并不值得被言霁记起来,但江逢舟的一句话让顾弄潮改变了想法。
“陛下想不想记得,不应该是王爷替陛下选择,陛下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若是言霁想要记起那些事,就算没有任何人的刻意指导,他都会想起来;若是不想记得那些事,哪怕你将过去发生过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他,他也想不起分毫。
这些全在于言霁自己愿不愿想起。
出了皇宫,言霁换上寻常人家穿的曙红色襕衫,外披雪色狐裘,一头如墨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昳丽无暇的脸颊陷在柔软雪白的毛领中,像是富贵人家不谙世事的矜贵公子。
他手上提着一盏用纸做的花灯,周围灯火阑珊,沸反盈天,顾弄潮紧紧跟在言霁身旁,怕他被人流冲散。
穿着常衣的禁军侍卫分布在周围,时刻观察周遭动向。
“他们说飞鹤楼是勾栏之地,你带我去那做什么?”从来往行人的口中,言霁依然明白此行目的地是个什么地方了。
他之前只知道飞鹤楼是被顾弄潮收拢的一个敌方势力,直到现在才知道里面竟还藏着这样一门营生。
“去见个人。”顾弄潮想去牵言霁的手,再度被躲了开,
“什么人,还要我亲自去见。”言霁小声嘟囔了一句,不雨{兮(&团过对于出宫的机会还是十分珍惜,也没口上说的这么抗拒。
顾弄潮定是被雷劈了,才会善心大发同意他出宫玩。
到了飞鹤楼,一位画着浓妆的老鸨走上前来迎他们,当认出顾弄潮后,动作间变得格外拘谨,谄媚笑着道:“王爷可是有何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