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满天星斗,月色朦胧,从两小无猜,终于走到同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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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点了一豆灯,言霁正同江逢舟讨论换心一事的具体进展,隐约好像听到木槿的声音,晃了下神。
  “陛下?”江逢舟说完,见言霁没反应,转头叫了一声。
  “嗯,朕叫过去的那两人用着可顺手?”言霁很快就又将注意力放回正商议的这件事上。
  说起那两人,还是言霁从太医院找出来的,威逼利诱让他们不许对外透露,又将他们的吃喝同江逢舟一样限制在西殿,这才让他稍微安心一点。
  说起这事,江逢舟嘴角抽搐了下,皇帝不知太医院的情况,倒也情有可原。
  要知道当他看到被五花大绑甩在他面前的两位前辈时,心里的震撼丝毫没有狂风暴雨来得轻松。
  “顺手。”哪能不顺手,要知道那两位前辈吃的盐可能都比他吃的米多。
  言霁点了点头,继续看江逢舟递上来的换心记录,除了上次猴子稍睁了下眼,之后一直都没有多大进展,直到最后这次,用来实验的猴子活过了一整天。
  虽然最终还是死了。
  江逢舟写在上面的原因是,心血流通不畅导致,应该是最后缝合上面出了问题。
  不过言霁并不需要江逢舟施术缝合,若是只取心保存,他应该能做到。
  思及此,言霁便问了他,若是只取心,有几成把握能让心脏完好保存一段时间。
  对于保存心脏的器物也有严格要求,这些言霁都按江逢舟所说的准备好了,此时江逢舟的回答比之前多了几分:“有三成把握。”
  “好。”言霁将记录的宣纸丢进炭盆里,“我不清楚具体的日期,但应该快了,你随时跟另外两位太医准备着。”
  谈论完,江逢舟从言霁的寝居退了出来,关上门转身,看见月光下站着的人时,吓了一跳。
  很快,他调整好表情,上前行礼:“摄政王。”
  如今宫门都已下钥,摄政王为何在承明宫,身边还有个小孩?
  顾弄潮的目光从江逢舟身上扫过,见他衣冠端正,没有任何褶皱,这才收回视线,继续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
  他前几日又陷入了失智中,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这次判断出自己应该能坚持一段时间,就忍不住进了宫,但迟迟没敢去见言霁。
  他找了个极好的理由进宫,来送年让跟阳阳的。
  阳阳年纪小,还不太离得开他,上次去邶州,阳阳哭着闹着非要跟着他走,顾弄潮这才破例带了这么个小孩一起,也不知道,到承明宫后,阳阳会不会依然如此。
  这些天每次清醒,除了料理之前趁国乱无君作乱的大臣,他每天都在教导阳阳,去了宫中要听话。
  阳阳懵懵懂懂的听着,虽年纪不大,但似乎也听懂了要离开他身边,眼中既是害怕又是不安,顾弄潮不得不推延了将他送到宫里的时间。
  让江逢舟退下时,江逢舟从他身边经过,顾弄潮问道一股很淡的血腥味,但被香熏盖住,并不分明,让顾弄潮以为是错觉,当他转身看向江逢舟的背影时,阳阳扯了扯他的手,顾弄潮收回视线对已经学会走路的阳阳道:“去敲门。”
  刚刚跟江逢舟对话时,言霁在里面必然听见了。
  阳阳很听话,虽然走得歪歪扭扭,但也没摔倒,爬上石阶正要敲门,房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言霁先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顾弄潮,之后一低头,又看到扑过来抱住他双腿的小团子。
  如今大家都减了衣服,小团子依然穿得圆滚滚的,倒是知道小孩不耐寒,言霁也难免会觉得阳阳是不是穿得多了些。
  “哥哥,抱。”小孩软乎乎的声音响起,朝言霁伸出小手,这幅模样,想必没人能拒绝抱起他。
  顾弄潮见阳阳并没闹,心下稍定,对言霁道:“年让已经送到后面安置了,若没别的事,臣便退下了。”
  言霁抿着唇,直到看见顾弄潮转动轮椅要走时,方道:“吃过晚膳没?”
  顾弄潮的背影顿了下,再度转回来:“还没。”
  “正巧朕饿了,陪朕吃碗面。”言霁让内侍去吩咐小厨房煮三碗面,随后进了寝殿内,有内侍机灵地上前去帮摄政王推动轮椅。
  殿内燃着龙涎香,以前言霁并不太喜欢龙涎香,如今已经闻习惯了,但由于有小孩在,他还是让人将香灭小了些。
  阳阳这是第一次进宫,新奇地左看看又看看,眼睛亮得如同一面倒映太阳的湖水,小手却紧紧抓着言霁的衣襟,到新环境后,本能觉得胆怯。
  坐下后,言霁看向顾弄潮,看了许久才询问道:“你最近可有好些?”
  白华咒只会日益加重,哪会好些,问完言霁就后悔了,却听顾弄潮回道:“好些了。”
  言霁狐疑,反而是顾弄潮开口打破又一度的静寂:“屋内为何只点了一盏灯?”
  “本打算睡了。”言霁想到江逢舟出去时正好被顾弄潮撞见,便没隐瞒,“但江太医突然找来。”
  顾弄潮状似不经意地问:“为何事?”
  言霁绞尽脑汁思索,最后干巴巴找了一个明显胡扯的借口:“给我请平安脉。”
  但好在顾弄潮并没再问,言霁松了口气,抱着阳阳放在榻上,去找一些能给小孩玩的东西。
  翻了许久,也没合适的,倒是翻到了那支玉笛。
  阳阳远远看见,很感兴趣,咿呀咿呀地想要,言霁不得不顶着顾弄潮的目光,拿着玉笛走了回去。
  顾弄潮问他:“现在会吹了吗?”
  都练了两年,自然会了。言霁在心里嘀咕。
  在邶州时,他买了支别的材质做的笛子,第一次在院子里吹的时候,旁边的大娘来敲门,很委婉地告诉他:“笛声可能会遭来山里的狼。”
  其实潜在意思就是说他吹得难听,叫他别扰民了。
  言霁不服气,誓要吹出个好歹来,之后苦练了一段时间,终于能入耳了,甚至还有些人吹捧,说他吹得犹如天籁。
  这会儿被顾弄潮问起,言霁有心想展示,唇抵音孔,不自觉间,吹了母妃经常唱的那个调子,第一段的音流淌出时,言霁愣了下,再要改调,更欲盖弥彰。
  吹了两段,表示他确实已经进步很多后,言霁便收了笛子,不想再吹下去。
  顾弄潮道:“确实好听很多了。”
  他伸手从言霁手里接过那只玉笛,在指间转了下,问道:“想听什么?”
  言霁眼神亮了亮:“都可以。”
  他抱起阳阳,睹见顾弄潮同样将唇抵在音孔的位置,脸庞顿时有些发热,他刚刚也......
  胡思乱想间,悦耳的音律传出,悠悠荡荡飘散在空中,这调子比月色还温柔,比泉流更清越,让人一听,就忘却了各种纷杂烦忧,只一心沉溺在笛音中。
  一曲吹完,阳阳及时欢喜地要去拿玉笛,眼中满是好奇。
  顾弄潮将笛子放在阳阳够不到的地方,握住他的小手教道:“不可胡闹,摔在地上会摔碎的。”
  “没事,给他玩吧。”言霁以前或许会在意,但是如今......他连自己此后还能不能吹笛都不知。
  从顾弄潮手里将玉笛抢了回来,言霁十分大方地给阳阳玩,顾弄潮见此,微微拧了下眉,一种异样感冒出。
  不过没等顾弄潮多想,就有宫人端了三碗面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言霁用玉箸卷着面条给阳阳吃,途中看了看阳阳长全的乳牙,心想之后或许还可以喂些别的了,对于带孩子这件事言霁并无经验,便问了顾弄潮,阳阳现在能不能吃肉。
  顾弄潮回他:“可以吃,但需要弄碎些的肉糜。”
  言霁暗暗记下,光是肉糜,御膳房就能做上千种花样,就算每餐换着吃,这两个月阳阳也吃不到重复的菜式。
  “我来喂他吧,你先吃面,等会面冷了便不好吃了。”顾弄潮想去接阳阳,但阳阳一直搂着言霁的脖颈,根本不松手。
  “没事,反正我也不饿。”言霁嘴一快,说出了实情。
  顾弄潮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好似一开始就知道言霁故意留他的,只如往常每次一同时一样,将面条上煎得橙黄的鸡蛋夹到言霁碗里。
  以前,顾弄潮的借口都是“你还在长身体”,默默无闻地在这种小事上对他好。
  蛋对皇宫或者摄政王府来说都并不珍贵,言霁之前从没有觉得有什么,所以总是顺理成章得接受顾弄潮在这些小事上对自己“让步”。
  这次,言霁道了声:“谢谢。”
  顾弄潮还没收回去的箸子在半空顿了下。
  言霁沉默地继续喂阳阳,直到将阳阳的小肚皮喂得鼓了起来,言霁才搁了筷子。他那一碗面已经坨了,在看顾弄潮面前,竟然反常得吃完了。
  阳阳折腾了一天,此时吃饱喝足在他怀里昏昏欲睡,言霁说话的声音也轻了些:“此时宫门已经落钥,我安排人给你备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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