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或许言霁永远也不会知道,再听到内侍说“陛下生死不明”时顾弄潮是何心情,一刻脑中似有一根弦被崩断,理智尽失,恨不得把今日所有失职之人都处死。
  维持最后一丝清明,他让德喜找来扁舟,从下午找到夜幕降临,几乎寻遍每个角落,这期间就如行尸走肉般,麻木地划着船橹,没眨过一下眼。
  他怕一眨眼,就错过了言霁的痕迹。
  久未合眼,眼睑泛起赤红,血丝密布,一直盯着人看时,难免有些瘆人,言霁在顾弄潮向他越靠越近时,往后缩了下身子,开口时声音有些哑:“要不你睡一会儿?”
  “你的唇干了。”顾弄潮抬起言霁垂下的头,指腹擦过红润的唇肉,言霁听言条件反射抿了下,两片唇瓣碰到顾弄潮本已撤离的手指,顿时羞得面红耳赤,还没等他借恼怒掩盖羞意,出言斥责前,顾弄潮附身,身体力行地替他润唇。
  言霁睁大眼,瞳孔骤缩,看着近在咫尺的浓密长睫垂敛,温软的触感细细密密。
  心跳震破耳膜,响如震雷,言霁被压在扁舟上时,不由自主攥紧了顾弄潮的衣襟——他原本是打算将人推开的。
  不得不说顾弄潮吻技高超,总是能轻易用一个唇夺走言霁的思绪,让他忘记自己本该做的事,本该说的话,就像提线木偶般,由着摆线沉沦。
  他感受到了顾弄潮的不安。
  真少见,顾弄潮居然也会如此惶恐吗?
  莲香萦绕在交缠的呼吸间,亲完,顾弄潮没再做任何事,仅仅是抱着言霁躺在扁舟上,莲花丛中。
  但言霁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和感受到顾弄潮的反应。
  每次顾弄潮亲他,都会不平静,这让言霁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自己去亲顾弄潮时,顾弄潮是不是也对坐在龙椅上的自己,动了邪念。
  或许每个人在喜欢的人面前,都想抛却外物做一只淫兽。
  言霁也不例外。
  他主动招惹了顾弄潮,以一个撩拨的回吻,艳美无双的脸纯情而引诱,那双眼清澈至极,倒映着顾弄潮。
  在事情即将失控时,顾弄潮停了下,指尖轻抚过言霁身上的伤,说道:“你身上有伤。”
  “痛。”言霁眨了眨眼,“所以让别的事,分散这些伤的痛感吧。”
  顾弄潮很小心,没有碰伤口,只是会去亲那些伤。言霁看着夜空点缀漫天的星辰,每一颗都在晃荡,扁舟也在晃,耳边水声潺潺,他怕船翻,伸手搂住顾弄潮后背,身体轻微颤抖。
  两人贴得很近,顾弄潮自然能感觉到言霁的担忧,好笑地在他耳边道:“不会翻。”
  言霁不想回,若是顾弄潮轻点,他又岂会生出这种多余的担忧,现在他的感觉就是,扁舟下一刻就会翻到水里。
  言霁不想做戏水鸳鸯,毕竟下面是泥沼,水面虽清澈,但一搅混就很脏。
  水声很大,盖过了言霁露于荒野的砰砰心跳声。
  顾弄潮很克制,这已经是顾弄潮克制后的结果,言霁无比清楚这一点,但他依然有些难以招架。
  扁舟上震落飘飞的粉白花瓣,逶迤在凌乱的衣袍上。
  有时候,会流出生理性的泪水,然后被顾弄潮擦去。
  言霁不清楚自己如此行为代表什么,或许什么也不能代表,至少他心里还是在怨愤顾弄潮的。
  顾弄潮拉过他去扯莲花的手,按在一侧,用行动扯回言霁恍惚的意识。
  月色柔和,星光璀璨,好像有鲫鱼从水中游过。
  言霁恍惚地记起他之前还想着晚膳吃鲫鱼来着,没想到,确是当着鲫鱼的面,自己被拆吃入腹。
  第78章
  天快亮时, 言霁才睡着,晾在莲花上的衣服隔在远处,顾弄潮摆着船橹将扁舟划过去, 取下衣服给睡得昏沉的言霁穿好。
  中途言霁被摆弄着手醒过一次, 听到顾弄潮的声音,因实在太累, 再次毫无防备沉沉睡去。
  扁舟上睡得不会舒服,顾弄潮便一直抱着言霁,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用身体替他挡住朝时的露水。
  周遭万籁俱寂,只闻言霁清浅平缓的呼吸, 顾弄潮头一次做这么无聊的事——数言霁一炷香内呼吸了多少次。
  四百五十七次。
  而他在这期间心跳了一千八百二十三次, 几乎言霁每呼吸一次,他就会心跳四到五下。
  飞鹤扑扇洁白羽翼飞跃过莲池, 周围蛙鸣渐歇,朝霞初起,顾弄潮低头啄了下言霁朱红的唇, 看着恬淡安宁的睡颜, 又亲过眼睫、鼻尖、脸颊, 一下一下,言霁睡梦中抬手将搅人清梦的那颗头挡开,侧过脸埋进顾弄潮颈窝里。
  “霁儿。”顾弄潮像昨晚一样叫他。
  言霁含糊地嘟囔了声, 依旧闭着眼, 这声响应就好像条件反射一样,抱着顾弄潮的胳膊却收紧了些, 体温过渡, 呼吸都满是顾弄潮的气息。
  他喜欢这样毫无距离的拥抱。
  顾弄潮目光落在飘至言霁乌黑发丝间的莲花花瓣上, 抬手将之摘下,单手用簪子帮他将发丝低盘着挽好,几番折腾下来,言霁依然没醒,他大概要睡到下午才能养回精神。
  但皇宫潜入刺客一事拖得越久,越难查到破绽在哪,顾弄潮又唤了声,言霁蹙起眉,慢吞吞睁开眼,不满地看着顾弄潮。
  “臣先送陛下回承明宫再睡,如何?”顾弄潮问他。
  言霁悠悠地移开视线,看向绿油油的水生植物:“我想吃莲蓬。”
  顾弄潮愣了下,随即笑道:“好。”
  本来言霁说这话是为了将顾弄潮支走好安生再睡会,可真看到顾弄潮因他一句话就去摘莲蓬时,明明依然困顿得很,却再睡不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弄潮去寻莲花深处里的莲蓬,如瓷白洁的手指染上污浊。
  这个时候,成熟的莲蓬并不多,顾弄潮很久才能找到一个已经熟透的,他不厌其烦地划着扁舟采摘,扁舟上堆着的莲蓬越来越多,言霁睡不着,便拿了一个莲蓬剥开莲子吃着,就像看热闹般,看着顾弄潮忙碌。
  顾弄潮回头看了眼舟上的成果,问言霁:“够了吗?”
  “不够。”言霁睁眼说瞎话。
  顾弄潮便接着去摘,太阳已升当空直照而下,天气酷热难当,幸得池中凉水稍将热意消减,言霁又坐在绿荫中,一点也没感觉到热。
  蓦然间,他看到顾弄潮划过下颌的汗水,在光亮下莹亮,不由想到了昨晚,也有灼热的汗水滴在自己锁骨上。
  水声流动,顾弄潮看到一个比前面摘下的都更鲜嫩的莲蓬,正伸手去够时,唇边碰到一个东西,莲子的清香萦绕,顾弄潮张口吃下,同时含住了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细白指尖。
  言霁眨了眨眼,对上那双深邃黑沉的眼眸,气温好似又热了几度,正此时,远方传来呼喊,一声声“陛下”传入耳中,言霁收回手指,正要回应。
  眼前压下一道黑影,声音被堵在了嘴里。
  言霁没想到顾弄潮这么大胆,那些人就在不远处,正驶着船往这边游来,他还与自己如此......
  放浪形骸。
  德喜站在船头上,看到言霁无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忙使唤着内侍将船划过去,此时言霁已跟顾弄潮拉开了距离,等德喜到近前,只剩朱唇红彤彤的,泛着水光。
  “您没事,奴婢这悬了一天的心,总算定下来了。”德喜伸手扶住言霁,言霁一动才发现腰疼,他怕站起来又会想上次一样跌跟头,就干脆伸手让德喜将自己抱到船上去。
  德喜将皇帝抱起来时,察觉摄政王哪边阴沉的气势,骤然想起自己寻到陛下太激动,忘记跟摄政王请安了,忙说道:“这次还多亏了王爷及时找到陛下。”
  言霁朝顾弄潮那边看了一眼,跟顾弄潮的视线交汇了瞬,很快便又垂了睫羽。
  被抱上船后,言霁吩咐道:“将扁舟上的莲蓬取回来。”
  内侍应声去取。
  德喜人精般,瞬间惊觉过来,这些莲蓬该是摄政王给陛下摘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还是他认识的摄政王吗?!
  刺客的事仍在调查,昨天抓住的刺客皆已服了封口之毒,虽是这般,但皇宫内墙守卫松懈,必须得有人追责。
  回到承明宫,木槿最先迎了上来,先是上上下下检查言霁身上有没有伤,发现有且不少时,立刻将早已等候在承明宫的御医叫了来。
  江逢舟朝言霁见礼,膝行着上前小心掀开衣袖,看过疮口,又请了平安脉,最后道:“仅是些皮外伤,陛下身体强健,并无大碍,只是太过劳累,上了药得好好休息。”
  “太过劳累?”木槿担忧道,“可是昨天在莲塘里游得太久了?”
  言霁目光闪躲,虽然是有这方面的原因没错,但归根结底应该是因另一个毫无节制的人。
  而言霁此时的神态,被江逢舟尽收眼底,趁木槿去外间拿药时,江逢舟朝坐在檀木贵妃榻上的言霁跪地伏身,说道:“容臣大胆一言,陛下若实在受摄政王挟制,不如放手一搏,没必要为朝堂安宁而做至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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