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那你知道吗,奴还有个孩子,不是你的种。”这句话带着报复的意味。
呼——
风灵衣鬓发汗湿地从床上起身,屋内的炭盆已经冷却,风从大开的窗户涌入,吹得一室绯红帘幔摇曳不止。
他侧目看向床头的那柄纨扇,目光定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光渐渐暗了下去,老鸨来敲他的门。门一开,面容冷峻的摄政王站在外面,风灵衣调整状态,倚着门框露出轻佻的邪笑。
......
“你是说,风灵衣曾是柔然王子?”
言霁本来早有预料,但听到清风后面的话时,还是忍不住惊愕:“不完全是,他没有柔然王室的血统,那年柔然本来是打算送他来当质子的,但中途改成了......”
余下的话没说完,言霁再清楚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飞鹤楼跟柔然就没有关系了,之前或许有,但至少现在,没有。
难道真如风灵衣所说,飞鹤楼的作用是保护他?
梦境里那本书中,顾弄潮明明将飞鹤楼,控制成了手中朝向他的刀,而且,里面好像也没有风灵衣这个人。
清风问:“你打算怎么做?”
“他一定知道柔然巫医的下落。”言霁攥紧了手中的茶杯,风灵衣既然跟母妃有关系,那当初母妃身种白华咒来到大崇时,风灵衣一定为母妃做了任务失败的后手。
打定主意,言霁手一松,茶杯哐当摔在地上,就像是某种信号,暗角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在清风愕然间,言霁眼睑泛红,说道:“朕要暗杀他。”
......
“上次奴已经说过了,一旦白华成型,药石无医,你口中的那个人,没救了。”
风灵衣撑着下颌,姿态懒散,那双媚眼盈盈望着顾弄潮,风情万种地似笑非笑:“如今的陛下对您用情至深,你何必苦苦追寻一抹看不见的虚影呢。”
“虚影么?”顾弄潮眼眸冰冷似覆一层冰光,很轻地笑了声,“对于他来说,现在的我,也不过是一道虚影。”
一柄利剑唰地抵在风灵衣脖颈处,风灵衣微微后仰了下头,顾弄潮冷冷道:“你偷走的东西,该还回来了。”
被剑抵着,风灵衣嘴角的弧度依然不落分毫,直视那双咄咄逼人的眼,说道:“不可能,那是我的。”
剑尖往前刺近一寸,正此时,窗扇突然被一股巨力破开,黑衣人就地一滚,在四裂炸飞的木屑中,三支暗器迅速如闪电般朝风灵衣射去,风灵衣利落转身躲开,还没等他站稳,黑衣人已如猎豹般手握弯刀弹向风灵衣,几个呼吸间,便飞快过了十几招。
风灵衣避开致命一击后,还有空笑道:“今日怎地这么多大人想杀奴,真是让奴,好生惶恐。”
那语气丝毫看不出他惶恐。
屋内狭窄,打着打着就打到了门外,风灵衣一改路数,灵巧地避开攻击后,躲到顾弄潮身后抓着他的手臂凄惨地哭喊:“王爷,救救奴家。”
袭来的弯刀收不住地坎向顾弄潮,铿锵一声,被顾弄潮手里的剑死死挡在半空。
楼内的客人歌姬舞女等听闻动静,歌声乐曲一顿,纷纷朝五楼的回廊看去,看到明晃晃的刀锋时,胆小的发出尖叫,一众打手被老鸨命令着急匆匆上楼,老鸨则站在楼下,担忧焦急地看着上面的打斗,生怕那寒锋伤到摄政王半分。
那她这座楼也别想开了。
正在老鸨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三楼的围栏后,一个靛青衣衫的少年正气闷地看着斜上方,攥在栏杆上的手指用力太紧,指节泛白。
清风察言观色后,在他身后小声道:“既然王爷也在,陛下暂时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好。”
眼看影五节节败退,言霁几乎发泄似的将茶杯摔了下去,从三楼落下,瓷杯顿时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声响,这是“终止”的命令。
黑衣人听到后,收刀撤身,几个飞跑踩上屋檐,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而终于赶上来的打手却没收住脚,一涌挤着撞到了围栏上,有个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如果不是后面的人及时发现抓住了他的衣领,这一摔下去,便是血肉四溅,头破血流。
老鸨刚松下的心弦顿时又提了起来,忙忙慌慌地叫人赶紧抓紧。
一阵鸡飞狗跳中,今夜飞鹤楼算是彻底被搅黄了生意,那些稍微有点官职的,看到摄政王在这里,全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一时间无数车驾从飞鹤楼驶过,歌女舞姬也瑟缩地躲在角楼里,前一刻还喧嚣热闹的青楼,这会儿鸦雀无声。
顾弄潮扫过靠着墙漫不经心笑着的风灵衣,在老鸨一迭声的告罪下,迈步离开了楼内。
他上了马车,但马车刚驶出去几步,就又停了,一截修长的手指抓住车帘猛地掀开,紧接着言霁坐了进去,一声不吭地抿着唇,车夫等了下,见里面没有动静,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驾车。
顾弄潮略一思索,道:“那个黑衣人是你派去的?”
“不是。”言霁看左上方,看右上方,就是不看顾弄潮。
轱辘的车轮声中,夹杂了一声宠溺又无奈的轻笑,言霁的耳根在这笑声中逐渐染红。
目光终于移向顾弄潮,他道:“我想过了,既是因为我让你遭了白华的罪,我就有责任帮你将白华治好。”
闻言,顾弄潮勾起嘴角:“只是因为这样吗?”
“不然呢。”言霁嘟囔了声,手指不由自主拧紧了衣摆,他的所有反应都被顾弄潮看在眼底,原本冰封的眸子软化了些,整个人的气势也没有之前那般慑人了。
顾弄潮很轻地说道:“如果臣说,成型的白华,治不好了呢。”
他一直不想让言霁知道这件事,曾经他经历过的绝望,不想让言霁也经历一遍,但面对一直依赖着他,无论自己怎么疏离都会凑上来的小皇帝,或许残酷的真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言霁面露迷茫,问他:“什么叫成型的白华?”
“就是陛下看到的,从心脏生出,长在皮肤下的血纹,当这个花腾出现,就证明白华已经成型了。”
言霁又问:“成型会怎样?”
他只记得康乐曾满是恶意地对他说过,这个咒术会令人[自取灭亡]。
现下,脑海里的这句话跟顾弄潮浅淡清冷的声音巧妙地重合在一起:“会令人自取灭亡。”
如果只是让人性格暴戾难以控制杀戮,言霁觉得尚还能控制,毕竟自己是大崇的皇帝,顾弄潮即便权利再高,始终也越不过他,只要他还活着,顾弄潮就没法闹出太大的事。
“我一定会找到白华咒的解法。”言霁从愣怔中回神,紧紧握住袖摆下顾弄潮冰冷的手指,说道,“你也不能放弃。”
顾弄潮看着窗外往后飞跃的灯影,神色重新被冰霜覆盖,那双手从言霁温热的手心抽出,带着低哑惑人的笑音道:“陛下最好,还是祈祷臣放弃为好。”
第57章
摄政王府卿竹居。
朦胧的灯火下, 傅袅静静站在窗口看着外面被风吹得浮动的花草,风也拂过她肩侧的落发,在感到冷意时, 侍女将一件貂毛坎肩搭在她肩上, 低眉垂目道:“姑娘,夜里凉, 小心伤着身体。”
“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
傅袅收起脸上的落寞,勾唇浅笑, 由侍女扶着进了屋内,另一名侍女很快就将纱幔放了下来, 遮挡风霜。
玉手抚上已经鼓起的肚子, 如今她已怀胎七月,手掌覆在上面时, 甚至能感觉到胎动,时而崩溃愧疚的情绪,在那小小的动静传递到掌心时, 总能被轻易抚平。
如今的她, 再没有最开始那般歇斯底里。
但这仅仅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 更多的情绪压抑在心底,悄无声息蚕食着感知快乐的那根神经,她空洞如行尸走肉, 每日都在无助徘徊。
又坐着发愣许久后, 傅袅抬起头,礼貌地问:“能否给我一份纸笔?”
侍女忙道:“自然可以。”
很快, 笔和纸都被取了来, 傅袅慢慢磨墨, 看着墨汁晕染,又扶袖提笔蘸墨,在案台的灯光下,思索良久,终于落下一个笔画。
侍女不敢窥探,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姑娘在给家里人写信?”
要知道,自这位不知来处的姑娘住进卿竹居,就没见她跟谁联系过,这还是第一次。
纸上的字迹娟秀飘逸,单单看一眼,就能知道写下这样字的人必然满腹诗香,是个很温柔细腻的女子。
傅袅笔尖微顿,眸中出现隐约的哀伤:“不是,这信......是为了做个了结。”
写好后,傅袅用火漆将封口封好,交给侍女,叮嘱道:“送到齐乐驿站,不必告诉那里的人寄向何处,只需放在那里,自会有人来取。”
侍女一头雾水的点点头,将信揣进怀里,快跑着去了。
傅袅靠坐在官帽椅上,无意识地用手抚摸鼓起的肚子,秀丽的眼眸浮现慈爱与柔和,她睁着眼看着虚无的地方良久,一颗泪从酸涩的眼眶滑过那张苍白娇美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