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廖公公,你不是说皇叔会来嘛。”
  言霁坐立不安地动来动去,由于左顾右盼,面前遮挡的缀珠晃个不停。他声音不大,但太平殿本就庄肃寂静,略带委屈和撒娇的窳唽声音便显得更外清晰。
  这一下,正搢笏鞠躬的大臣们全都一顿,但又很快,在礼官的高呼中,跪了下去三叩首。
  哪怕大臣们面皮绷得再好,依然掩不住不满,这些大臣大多心高气傲,任谁对着一个傻子跪拜,心里都难免愤懑。
  言霁流露出一丝笑意。
  预知里,就是这些人蒙骗着他,将他一步步推入死地。
  趁着叩首之际,廖平赶忙在言霁耳边道:“小祖宗,别说话了,待会出去,王爷自会来为陛下贺喜。”
  于是那丝笑意放大了些,终于坐着不动了,同时暗处黏黏糊糊的视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平殿百官朝贺完,便要入太庙祭告先祖、拜社稷、昭告万民。言霁跪在祖宗牌位前,一跪就跪了两个时辰。
  膝盖痛得已经没了知觉,冕旒也很重,压得脖子酸痛,言霁只能靠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
  一会儿想着,当傀儡皇帝其实也挺不错,没什么需要操心,吃好喝好,只要心态放平和,等顾弄潮丰收之年,自己安心像只猪一样被宰了就行。
  一会儿,父皇临死前的画面跃入脑海,布满血丝的怒目,握着他手腕的力道重得掐出青痕,素来溺爱他的父皇致死也未瞑目。
  又一会,预知里他被顾弄潮钉死在龙椅上,死后也被曝尸荒野。
  言霁就这样想着想着,越来越困,脑袋垂下去的一瞬间,他看到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黑影,如山岳般高大,加之被门外的天光拉长,显得诡谲压抑。
  背脊泛起密密麻麻的寒意,言霁瞬间清醒,手指缩紧捏住衣袍,犹疑要不要转头。
  就在徘徊不定的当口,身后响起低沉幽冷的声音:“陛下不是要见本王吗,怎么本王来了,却置之不理?”
  言霁轻咬下唇,露出欢喜的表情,撑地站起身,软着声音喊:“皇叔!”
  然而他跪得太久,腿麻得根本站不稳,猛一迈脚,如踩云絮,顿时往前倒去,正扑入顾弄潮怀里。
  宣读言诰的声音在太庙外传遍四方,殿内供奉先祖的香烟袅袅升腾,左右侍立的宫人垂着眼目不斜视,对顾弄潮突然出现太庙未加任何阻拦。
  言霁赶在顾弄潮推开他前,伸手搂住顾弄潮的腰,明显察觉到对方僵硬了一瞬,尔后头顶响起低低的笑声,温柔得令人头皮发麻:“陛下这是作何?”
  他一笑,殿内所有宫人皆跪在地上,言霁一心想要印证书里预见的一切是否属实,硬着头皮道:“我......好久没见皇叔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他的下颚、抬起,言霁依顺地抬眸看向顾弄潮,脑海中闪过天命书中他死后的后续。
  顾弄潮扶持了新的宗室弟子为皇帝,领兵打仗一统三国,让大崇成为了大陆霸主,再无威胁。一切安定下来后,却又疯批地把年幼新帝杀死,在所有人的拥护下自封为帝,暗中谋划如何将大崇付之一炬。
  大概老天爷也看不惯了,三十多岁时,顾弄潮就因积年劳累留下恶疾,猝死于大雪纷飞的三月。
  死前,顾弄潮未让一名医师为他诊疾。
  既然让他得知顾弄潮迟早会猝死,那他还斗什么啊!先暂且隐忍蛰伏,表面上乖巧做个傀儡皇帝,适当示弱捧着顾弄潮。
  只要拼过顾弄潮的寿数。
  他不还是照样把漏捡!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1v1,he,攻比受大六岁,攻养成受系列,无血缘关系。
  架空朝代,参考唐宋,水平有限,请嘴下留情,喷重了会哭哒。
  第2章
  言霁斜睨向木龛上层层摆放的祖宗牌位,袅绕的香烟下,黑底朱字,每一个牌位代表一位先祖,他感觉自己仿佛正被他们注视着。
  片刻的晃神间,顾弄潮呵出一口气,已然推开了言霁,自顾自整理着衣襟,嘴角翘着似有若无的戏谑:“陛下想见的恐怕不是臣,而是你母妃吧。”
  晃荡的缀珠后,殊丽的脸庞白了一瞬,言霁低下头,像是犯错的学生,嗫嚅道:“也想见母妃......皇叔,我什么时候,才能接母妃出来?”
  他母妃已被打入冷宫四年,至今不知生死。
  跪在地上的老内侍狠狠为小皇帝捏了一把汗,如今皇太后的位置还没坐稳,这位小皇帝就想着要将庄贵妃从冷宫接出来,得罪皇太后,不就等于间接得罪了摄政王嘛!
  顾弄潮抬手堪称温和地端正言霁的冕旒,而后手指沿着脸颊缓缓下滑,若有若无地抚摸娇嫩脖颈下的经脉,倾身幽幽道:“陛下,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说这种晦气的话了,嗯?”
  四下无声,唯有殿外颂声朗朗。
  犹如一条毒蛇辄过,言霁微仰头,颤抖地闭上眼,心下却想着,梦境里预知的剧情看来八成是真的,顾弄潮确实打定主意,拿母妃挟持他。
  僵持间,一道轻微的响声打破了殿内紧绷气氛,待到脖颈上的手指移开,言霁脱出水面般大喘了口气。
  一名暗探出现在顾弄潮身后,跪地拱手道:“王爷,外边的人快不行了。”
  言霁眸光微动,若是以前,他必然不会知道这个暗探所说的“外边的人”是谁,可联系天命书所写的剧情,他想,说的恐怕就是他的四皇兄。
  四皇兄并不在五子夺嫡中,因其身体虚弱,常年靠药物维持,素来深居府中不理朝事,剧情里,言霁登基没几日后,四皇兄病逝,其府中女丁充营为妓,男丁流放边关苦寒之地,从此京中,言霁再无可依靠之人。
  言霁像是什么也没听到,重新跪回蒲团上,长睫垂落,给人一种不理世事的矜贵之感。
  暗探见新皇帝避开了,才起身附在顾弄潮耳边一阵低语,顾弄潮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说了句:“不用管。”
  不知在祖宗牌位前跪了多久,直到外面的祝文声息下,才有人来唤言霁,腿脚发软地由人搀扶着起身,宫殿外已天色昏黄,天幕流霞浮动,而顾弄潮早已不见身影,言霁也终于结束了一整日的继位仪式。
  从此,便是大崇的少年皇帝。
  顾弄潮操控权柄的傀儡。
  -
  “陛下,这个力度合适吗?”
  耳畔响起温柔细语,言霁咬着唇点了点头。
  他正软成一滩烂泥似地瘫靠在罗汉榻上,两个丫鬟跪坐在旁边,混着药膏,轻柔地给他按捏积着青黑淤血的膝盖。
  小皇帝出身皇家,身娇肉贵,皮肤比宫女还娇嫩白皙,一按便疼得一瑟缩,但也乖巧得很,无论宫女的力度是轻是重,他都一声不吭,默默受着。
  毕竟,言霁觉得自己作为傀儡皇帝,应该表现得乖巧一点好。
  不过宫女也懂得察言观色,将动作放到最轻。
  本是静寂平和的氛围,总管太监进来见到他们慢吞吞的动作,却不由分说地将两名宫女呵斥了一顿,宫女们瑟缩地跪在一旁,小声告饶。
  言霁压下心头的不虞,撩起眼皮看向来人,开口道:“跟两位姐姐无关,本就是会疼的,疼了淤血才好散。”
  琉璃灯将金碧辉煌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以致廖平谄媚的笑脸也分外明晰:“这两个笨手笨脚,奴婢来替陛下按,平日里下雨天奴婢这把老骨头也是浑身都疼,特别是膝盖,按得久了也会了些技巧,知道怎么按不疼。”
  言霁重新将眼帘阖上,将腿伸过去,算是默许了。
  言霁正想着要怎么偷偷出宫一次,他要去看看四皇兄,尽力帮一帮,既然给了他预知剧情的这次机会,那么他一定不能再让一切重蹈覆辙。
  想得太出神,没察觉廖平已经捧着他的腿按揉了起来,两条腿未着裤履,掩在明黄的云裳下,纤细修长,就连脚趾都浑圆剔透,当真可以说这具身体是被金堆玉砌养成这般娇柔的。
  鬼使神差地,廖平借着按捏的机会,悄悄沿着腿腹摸了一把,最后握住不盈一握的脚踝,又滑又嫩的触感让他止不住战栗,就在这时,言霁掀开眼睫瞅了他一眼。
  廖平连忙装作无事般,恭恭敬敬地按揉,不敢再有多余动作。
  老色魔。
  言霁垂下眼,心里觉得恶心极了,他不是没听说过廖平的怪癖,全因他曾是跟着父皇身边的老人,又是顾弄潮安插在他这里的眼线,才没好对付他。
  没想到,这老太监竟敢将心思打在了他身上。
  廖平按得确实不痛,但一接触,言霁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而且一想到顾弄潮将这样的人弄给自己,或许一早就料想到这些,甚至,廖平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染指自己,不光因他只是个傀儡皇帝,还可能有顾弄潮的示意。
  这般想着,气得眼尾都染了红晕。
  言霁不断告诫自己,不能表现得太反常,顾弄潮只有对傻子才会放低戒心,而且如果天命书属实,大崇的未来还得仰仗顾弄潮,自己只能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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