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临走前,孟七夕对着孟婆庄的大门一挥扇子,将庄门紧闭,隐去在黄泉之中。
……
小亓官殊若有所感地回头,没有看见父亲和母亲的身影,他有些不开心,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回想着刚才看到的身影,小亓官殊开始在庄内,有目的性地查找起来。
金瞳之下,他几乎走的每一步,都是非常笃定,并带着些许不容拒绝的压迫。
周围安静极了,能够听见的,也只有亓官殊在行走间,身上的银饰碰撞,发出的清悦铃声。
“铃铃铃……”
铃声摇曳的每一点声音,都像是被框定在了固定的规则之中,不会杂乱,也不会变速。
终于,亓官殊的脚步停下,最后一步落下,带着银链的小皮靴停在了一间房门前。
轻微虚眼抬头,亓官殊只看到了一块空白的牌匾。
一个没有名字的房间。
因为抬头又低头的动作,再次发出了一阵摇铃声。
等所有声音都停止下来,亓官殊保持着凝视房门的动作,像个木头人一般,站在门口,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金色双瞳清澈又幽深,有孩子的天真,也有裁决人的冷漠。
这样极具反差的两个字,同时出现在亓官殊身上,缺一点也不违和。
亓官殊缓慢眨眼,似乎每一次眨眼,也都在完成某种规定的标准。
很贵气,也很压抑。
这不应该是个孩子该有的标准,他应该是不被定义的,是随心所欲的。
也不知道亓官殊在门口站了有多久,盯着门口有多久。
终于,小亓官殊开口了。
他的声音和他呈现出来的举动一样,冷漠极了,要不是声线稚嫩软糯,简直都不像是个孩子。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捉你出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彷佛毫无威慑力,在说完后,也就这么简单的消散在空气之中。
场面安静下来,有一股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气流,彷佛正隔着一扇门,来回发力。
小亓官殊蹙起眉头,面上浮现出不悦的情绪。
身形微动,身上的银饰碰撞,开始发出铃声。
亓官殊打算推开门,亲自去把里面藏着的那个家夥捉出来了。
可就在亓官殊刚把手搭在门上的时候,门——
从里面打开了。
嚣张的话堵在嘴边说不出来,小亓官殊更加觉得烦躁,刚想让这个家夥尝尝自己的厉害,可在看清了开门的这人后,所有的愤怒都在顷刻间融化,冷淡的金瞳中,毫不遮掩地亮起一抹惊艳。
开门的人是一位脸色苍白得彷佛病弱膏肓的孩子,看上去和亓官殊差不多大。
不过,这个孩子身上穿着的衣服,却是十分复杂的玄色金边作古长袍。
不但如此,孩子的头发也格外长,都拖到地上了。
不过,这个孩子的头发,并没有因为长,而产生任何杂乱,反而柔顺极了,看上去有些像族内阿嬷纺织的绸缎。
亓官殊下意识就想要去摸一下孩子的头发,却被孩子警惕地侧头,躲了过去。
也正是因为孩子躲闪的这个动作,亓官殊看到了孩子颈部的银白鳞片。
鳞片非常漂亮,表面上浮动着流光,而且十分小巧,每一片都像是精心雕琢过一般,长在孩子的颈部,不但没有任何丑陋的感觉,反而带着一种神秘的美。
小亓官殊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他看到新奇的事物,会下意识地停留视线。
因此,在看到孩子颈侧的鳞片后,亓官殊一时忘记了自己裁决人的身份,难得露出了孩子的好奇和兴趣,一眼不眨地盯着看。
可他没看几秒,就被孩子侧过身去,挡住了鳞片,不给亓官殊看了。
小声哼了一声,亓官殊重新将视线移到孩子的脸上。
其实这个孩子长得也很漂亮,亓官殊自认为在族内,没有人比自己更好看,可是这个孩子,让他下意识在心底浮现出一句:
“好漂亮啊”的感叹。
孩子的眉眼舒展,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孩子的眉头一直蹙着,唇色都苍白得接近无色。
这份白,在鸦黑的长发对比下,更加明显。
亓官殊下意识觉得这个孩子应该很难受,于是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很疼啊?”
大概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人询问他是不是会感觉疼痛,封景淡入烟雾的双眸中转过一丝波动,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他讨厌冥府,讨厌自己的身份,因为真的很疼很疼,可从来没有谁会关心他到底疼不疼。
果然很疼。
亓官殊努力扬起一抹微笑,他从自己的小包中翻出一块奶糖,走进屋子中,握住封景的手,将奶糖放在封景手上,又贴了过去,踮起脚来,在封景的额头间,落下一道没有温度的吻:“亲亲就不疼了,我亲亲你,你就不疼了哦。”
封景从亓官殊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就忍不住微睁双眼,他的双瞳中满是惊愕和激动,这个人,他可以进到自己的屋里!不会死亡,活着,进到自己屋里!
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就看到这个奇怪的白毛小子给自己塞了一个什么东西。
刚想低头看一眼是什么,下一秒就发现白毛小子的身影开始在眼前放大,紧接着,就是一道没有温度的吻,落在了自己额间。
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推开亓官殊,封景连忙用手捂住了额头,害怕地朝后退了几步,又气又怒地瞪向亓官殊。
他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本能地想要离远一点。
用手捂着被亲吻的地方好一会,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后,封景才犹豫不决地放下手来。
只是他的双眼中已经漫上了水雾,一副欲哭的模样,可怜不已,搭配上他雌雄莫辨的脸蛋,看上去像一颗剥了皮的荔枝。
应该会很甜。
亓官殊眨了眨眼,下意识说道:“你看起来,很甜。”
甜?
封景不知道什么是甜,不过看亓官殊的样子,不像是坏人,所以在默默抽泣了几下后,用袖子抹去了眼泪,站在原地,带着好奇和害怕,打量着亓官殊。
好奇怪,为什么这个小姐姐一直不说话?
亓官殊走向前两步,封景一见,吓到往后退了两步。
哦,小姐姐不喜欢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亓官殊忍不住撅了下嘴,不过,还是按照封景的意愿,不再继续上前。
隔着一段距离,亓官殊问道:“姐姐,你不会说话吗?”
从来没有和别人交谈过,也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知识的封景,并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隐约明白亓官殊是在和自己说话,但他听不懂,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沉默了好一会,封景决定摇摇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和我说话了。
两个孩子的脑回路完全没有搭上,不过却诡异地同频聊了起来。
原来是不会说话。
亓官殊在心底哦了一声,还想要继续和封景说什么,不过就在这时,他听见了父亲特意摇起的铃声。
这种铃声很特殊,只有他们尧族的人才能够听见。
因此,在封景眼中,就是这个奇怪的白毛小子突然间转头,望向了门外,然后脸上的生动表情,如同术法一般,瞬间收拢起来,恢复到了刚见面时的那种冷淡模样。
父亲在叫他了。
亓官殊收好所有的情绪,立刻动身往回赶,在离开前,他最后望了一眼屋内,对上了封景彷佛被老天抽去了墨色的双眼,似乎是想将这个人彻底记在脑海中。
在下一道铃声响起的时候,亓官殊对着封景挥了挥手,嘴角扬起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微笑:“等以后有空,我再来找你玩。我叫——亓官殊。”
留下自己的名字,亓官殊头也不回地朝着铃声的位置跑去。
封景一路望着亓官殊离开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任何身影后,才摊开了手。
掌心之中,躺着一颗奶糖。
封景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亓官殊最后嘴巴一张一合说的是什么。
但是他在亓官殊离开的那一刻,突然间好想学习语言,好想去了解这些,他不想再继续呆在这屋子里了,他迫切地想知道——
这个奇怪的人,到底来自哪里。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闯入他的世界,又突如其来地离开。
哪有这么好的事?
薄雾色的双瞳盯着掌心的奶糖好一会,封景连着包装,一起塞入嘴里。
只有这样,他能够保证,东西是自己的。
吃下奶糖,封景一直含在嘴里,不肯吞下去,虽然有些怪异,但是封景还是感觉到了一抹有些香,但是又说不出来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
一直到奶糖完全融化,再也感受不到口腔中有任何的东西,封景才停下品味奶糖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