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黎尘皱眉:“为什么不行?”
沈见碌结巴道:“因为……您毕竟不是我们宗门的人,出去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
担不起,真的担不起。
黎尘嗤笑:“我能出什么事?”
沈见碌:“这不一定,万一和人起冲突呢?少侠,你要知道,自然灾害还可以测量,人事又不能预算,万一呢?”
黎尘看他的目光突然就不对劲了。
本来还带着些许不屑,此刻却突然颤了一下,也不知是哪个字眼戳中了他。
他低眉,敛去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沈见碌还在担心如何游说,黎尘却退让了一步。
“好。”
这下轮到沈见碌迷茫了,他只不过瞎说了一堆也不知道通不通的大道理,居然就……
但是黎尘抱臂道:“但是我有别的办法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给了沈见碌机会说句,
“啊?”
*
前往执法堂的路上,沈见碌是战战兢兢的。
黎尘变成了一只小鸟,安静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只鸟真的很小,通身黑色,尾端带着一点翠绿,脑袋小圆滚滚的。
羽毛顺滑明亮,如果让沈见碌把对此惊讶之心去掉,他也有另外的哭笑不得。
他这种穷光蛋,一看就是养不起鸟的好不好!
但是乃于债主威势大,无可奈何只能服从。
季浔跟在一旁,走在了小鸟栖息肩膀的另一边,却也时不时凑过头去看,还要装作状似无意,脖子都伸地老长了。
执法堂在外门设立的地方也在中心,高殿巍峨,秩序井然,来往的不是巡查的执法弟子,就是外门一些接了执法堂发布事务前来交差的外门弟子。
大家都是战战兢兢,呼吸仿佛都被克制着,没有人想惹执法堂,也没有人想自己的名字在外门被执法堂通报。
所以,在看着沈见碌二人一鸟站在执法堂门口时,来往人纵然百般克制做好自己分内事,也还是忍不住分出目光朝这看。
季浔:“你还好吗?”
万众瞩目,有时候不是出名,是丢人。
沈见碌好似已经无所畏惧:“敢于面对他人目光,乃是成功的必经之路。”
季浔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肯定,然后便退至他身后让他先上。
沈见碌:“……”
我真是谢谢你。
黎尘传音道:“你们都很怕这里?”
沈见碌心说怎么可能不怕,要不是他如今已经不在外门,他怎么敢来这里。
外门弟子处境如此悲哀……
“还好吧,这种怕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强大了就不怕了。”
他跨过高门槛,瞥向头顶执法堂大大的门牌,笔触铁画银钩,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了外门弟子身上。
这高大的殿堂把弟子们衬托的如此渺小。
但他仍然觉得,执法堂所带来的,弟子们因恐惧他而不敢反抗的一切,终有一天会被推翻。
就像他引人注目有可能是丢人,有可能是出名,甚至出名都分好坏。
执法堂严令规则下治理的外门,弟子们的温顺,听话,任劳任怨,有几分是高压恐吓,又有几分是人心敬重……
他衣角掠过门扉,今日天气阴沉,外头的热风连着空气中的尘土,被他的衣袖带进堂中。
立刻有人持剑阻拦:“来者何人?”
沈见碌面无表情:“炼器峰沈见碌,求见执法堂副堂主!”
声若洪钟,掷地有声。
雷严没想到能够再次见到沈见碌。
上次这位少年已经给他留下足够的印象,连带着他师父师门,雷严都感到头疼,属于是晚上睡觉都会半夜惊醒梦到自己因为处事不当被处分。
结果这次,他明明都已经借调到了外门,还能遇到。
而且是他足不出户,别人送上门特意找。
雷严很心累。
他从堂内走出,脸上一派威严,无论如何,他不能表现不符合身份的表情。
“未曾通报便来,有何贵干?”
沈见碌微笑:“副堂主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来时就已经自报姓名,您也听到了,如何算不上通传?”
雷严皱眉:“外门若是有事,都会提前上报。”
沈见碌:“如果出了什么急事,怎么提前?”
雷严:“这是外门弟子自己的事。”
执法堂纪律严明,每天不知处理大小多少事,如果事事都要找来,事事都要来处理,当这是什么地方?
让他们处理家长里短的吗?
这里是剑宗,不是他们的村子。
季浔见势不对,适时开口:“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副堂主,所谓内外一心,执法堂若是如此无情,岂不是让那些闻剑尊大名而来的弟子寒心?”
黎尘在沈见碌肩膀很不安分地动了动,沈见碌不知为何,想动手摸摸他,而小鸟也就站着不动让他摸。
羽毛很软。
雷严看向季浔,他对此人说不上熟悉,但也说不上陌生,他们执法堂的人不会清晰记得外门弟子的脸,对于剑尊弟子,却是不得不记。
因此,这番话由他说来,也带了点隐含的意义在里面。
你是否藐视剑尊,亦或者,要损害外门弟子心中剑尊形象。
他压下眉毛:“季道友,慎言。”
季浔颇为无所谓地摊摊手。
沈见碌转过头来:“既然如此,执法堂万事都需提前通传,几日前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起冲突的事,又是如何短时间下了罚?”
沈见碌不卑不亢,和雷严对视。
雷严:“我不知沈道友说的是哪件事。”
沈见碌微笑:“看副堂主所说,难不成内外门积怨已久,有很多事吗?”
这厮果然不好对付。
雷严咬牙。
上次见他师徒就是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这次让逮到错处,非得扒个一干二净不可。
他道:“沈道友这是严重了,此前那一起不过是件小事。”
沈见碌摊手:“副堂主,你忘了执法堂的初心了吗?公平公正,且将心比心,你觉得是小事,对有些人可不是啊!”
他说得有理有据:“你看看,内门那位兄台,据说是受了很重的伤,就算副堂主觉得外门都是小喽啰,也不该就此忽视那位兄台的感受吧。毕竟,刀只有在自己身上,才觉得疼。”
季浔心说你这是在为哪边说话,内门兄台知道吗?
沈见碌来回踱步,又道:“再看看外门弟子们,因此受伤的,无法参加此次百闻大会,可能就此失去了一个开悟的机会,有的人被罚了工钱,下次试炼大会,还不知道凑不凑的齐买剑法的钱。”
最后,沈见碌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副堂主,你这次,可真是无形中影响了数人命运啊!”
而雷严根本不明白,自己按规矩办事,为何能被背上这么多包袱,甚至好像哪边都没讨好。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姓沈的果然和他师父一样,都是千年狐狸成精。
沈见碌一副很受伤的表情:“副堂主,我能有什么意思?我这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他好?说这些没用的作甚?
雷严怒意上来了,很想就此挥手让执法弟子将他二人拖下去,打成扰乱公堂的罪名。
沈见碌却双手合十,一副认真恳切的模样:“所以我觉得,既然执法堂万事需要通报,那么那件事肯定没来得及处理,审讯也匆忙。”
他面带微笑,说出的话却将不留情做到了极致。
“我建议,把所有人都抓回来,重新审讯,按照执法堂过往流程,扣押三天,期间不可有外人介入。免除所有人身上职权,待听结果。”
他看向公堂上方,那里摆着放有戒令的盒子。
“既然都受了苦,那么肯定也不差这一次了。”
第59章
他这话说得, 就好像破罐子破摔,两边都公正,谁也别想落到好处。
但雷严心里明白, 沈见碌这是还记着仇在, 不然他为何揪着此事不放,身为内门弟子,他不至于说去维护外门。
但这对那名弟子的影响确实很大。
雷严咳了声:“事情早已经过去, 当时双方也已经受到了处罚,我看这再审, 就不用了。”
他看着沈见碌:“我听说有名弟子伤到了腿,短时间内都不能下地处理事物, 要不让人带些东西去看看?”
他这是在给沈见碌台阶下,希望他能识相点。
沈见碌面无表情盯着他, 那眼神有点让人发怵:“你让人带点东西,是代表你的意愿,还是执法堂的意愿, 还是那名内院弟子的意愿?”
他毫不留情指出了这一点。
雷严被他气得, 居然有一瞬说不出话来。
带人看望,不是为了道歉还是别的什么, 纯粹就是安抚民众凝聚军心,让外门弟子对外门, 对执法堂,仍有不可冒犯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