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钟君却笑得疯狂,哪怕他五脏六腑都被震碎。
  妖王皱眉,妖力的流失让他不快,所以他那扭曲流动的五官几乎化成虚影。
  他要彻底杀掉这个难办的家伙。
  钟君微笑,他怀里还有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他的底牌。
  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身影,让他动作停滞。
  场间所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这一幕,因为空中流光四起,乐声和缓。
  钟墨停在了钟君身前,他面对妖王,缓缓吟出传印的法咒。
  第43章
  在场的人, 其实对这位钟大公子了解并不深,比起耀眼的先祖门楣,天资过人的胞弟, 他在其中委实有些过于普通。
  大部分人只知道这是一位办事还算周到的大人。
  而对于亲近的人, 无论是一同长大的钟君,举案齐眉的妇人,亦或者看着他长大的钟管家, 都不能算作了解他。
  所以他今天的表现是如此地反常,此刻的站出又是如此让人意外。
  咒语晦涩难懂, 与风声呼啸鬼魂哀嚎在一起更难分辨,钟君艰难睁开眼, 好似有什么在眼眶中打转,将落未落。
  “大哥!”
  上次喊这一声还是昨日, 同样心绪复杂,二者却大不相同。
  钟墨缓缓回过头,对他, 对兰心, 对场外的沈见碌都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种带点欣慰,又近乎洒脱的微笑。
  而后直面妖王, 任凭那撕扯灵魂的力量涌入身体,他甚至还有意识地促成这件事的发生。
  黑气不断蔓延, 妖王身体越发腐朽僵硬,二人连接处却几乎被藤蔓绑死,如同蟒蛇的力道死死制住四肢, 黑气,红色血流,不断向上, 向下蔓延。
  他的眼眶逐渐睁大,眼球凸起而被血色堆满。
  钟墨哑着嗓子喊道:“快动手!”
  妖王原先的身体早已腐烂不堪,无法使用,但如果没有合适的躯体,他又会携灵识而逃,妖王之势,哪怕身受重伤,又岂是他们这群普通人能够抵抗地了的?
  到时候不过是让妖王再次沉睡,找个地方休养生息,假以时日再次夺舍罢了。
  所以他只能以身为饵,让妖王进入自己的身体,再来斩杀。
  他嘶吼道:“动手啊!你想大家都死在这吗!”
  他瞪着一双眼,双目赤红已经不辨天日,他其实只是在对着一片漆黑怒吼,却又无法完全操控自己身体而感到无能为力。
  钟君却还是颤着手。
  他汗水和血水一同落下,流进眼睛也让他无法睁开。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不能睁开还是不想睁开,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为什么?
  为什么重来到了这一次,大哥还是要死?
  他执剑的双手颤抖,胸腔不自然地凹陷下去,看着浑身黑气的钟墨,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有人告诉他。
  动手啊……
  动手你就能解脱了……
  离开这个该死的轮回……
  你不是一直都想这样的吗?
  他的剑哐当坠地,无数妖魔在他心中说话,有的悲惨至极,有的蛊惑人心,有的激他一身戾气……
  他就像浑身都不是自己的。
  他崩溃地跪下,冲着钟墨喊道:“大哥!”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却仿佛胜过了万语千言。
  钟墨痛苦的脸庞有一瞬间柔和下来,随即又被痛苦占领。
  钟墨双目已毁,血泪划过面颊:“动手吧,你没有退路了,我们也没有。”
  钟君缓缓站起,却如同孩童一般,手中剑不知如何比划。
  过去这个场景他其实面临过很多次,但是每一次,大哥都在换身体的那一瞬死掉了,再也回不来,而他如同修罗,斩掉了所有镇民及妖王。
  但是那样不会结束。
  因为妖王斩不灭。
  哪怕被妖力侵蚀的镇民全部消失。
  但这一次,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们拿到了鉴心镜,还是拿妖王无能为力,居然还需要大哥用身体为牢笼限制住妖王。
  兰心身受重伤,一时竟然无法站起,她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将剑丢向钟君。
  “快点动手!”她声音嘶哑不复从前悦耳,甚至咳出血来。
  她抬起头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你难道想钟墨的努力白费吗?”
  “你哥他,从来都是个普通人啊。”
  他本就不如何天资聪慧,修行禀赋也有限。
  他对妖王灵魂的抗争已经是一个人所能做到的极限。
  但他仍愿意,为了这片先祖留下的土地。
  沈见碌一步上前,却被黎尘拦下。
  黎尘向他摇头,道:“我们是“外人”,帮不了的。”
  沈见碌抿了抿唇,台上的风波如此烈,他却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当局外人。
  所以他咬牙:“我不管!我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身上其实也没有多少法器,但还是奔向前,扶起跪坐在地的钟君,协助他向妖王攻去。
  钟墨,或者说妖王,已经占据了绝大部分意识。
  事实上,哪怕钟墨还占着身体的主动权,钟君也无法杀死妖王。
  上古血脉的强大,已经不是他们这群普通人所能面对的了。
  如果不是脸庞漆黑流动一闪而过的面容,痛苦的神色,几乎已经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身体曾经是钟墨。
  钟君咬牙:“你把我哥,还给我!”
  妖王却嗤笑:“你哥?”
  他脸色一会儿扭曲一会儿还原,就像是一个不太稳定的反应体。
  他嘲道:“他已经没救了,居然还妄想通过换身体来阻止我,今天——”
  “你们全都要死在这!”
  他的笑声遍布天地。
  也就是这一刻。
  法阵上方剑文转动到了不见的一角,风声呼呼过耳,烟丝在空气中略微扭曲。
  沈见碌拿出鉴心镜,正对妖王。
  镜子里,是扭曲枯木的半张脸,和属于钟墨的脸。
  妖王看到镜子的一瞬间,仿佛识海被击中,顿时一步不稳踉跄后退。
  脑中剧烈的疼痛,以及有人不断争抢身体主动权,眼前明明灭灭的感觉,让他一退再退。
  沈见碌左手一符召来。
  其实那并不能算是符,更像是炼器与符咒的结合。
  他用许多张白纸炼化,才有了这么一张。
  尘归尘,土归土。
  词条:耐久为零的一次性使用品,在它的燃烧下灵魂也扛不住。
  但总归尘归尘,土归土。
  只要你是本地人。
  就不会有大问题。
  触发条件:使用者觉醒“我命由我不由天”机制。
  沈见碌几乎是丢出去的瞬间就收回了手,掌心仿佛还有被烧灼的烫。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符?
  又是谁在帮他?
  脑海中小精灵小声道:你怎么还是这样啊。
  他脑海再次一疼。
  妖王被那符咒贴身,痛苦不已。
  白色的火光仿佛从身体内部往外燃烧,明明衣服不见火痕,他的灵魂却备受折磨,与钟墨一起如同炼狱火烤。
  钟君出剑一招比一招快,浑身血水如大雨淋漓,他却近乎癫狂。
  边缘白白的,一看就很软很弹的鬼火慢慢地飘出来。
  它似乎是恋恋不舍地蹭了蹭沈见碌的脸颊。
  沈见碌感觉要发生什么:“你怎么了?”
  鬼火不会说话,它只是最后蹭了蹭沈见碌的手心,好像是感谢这位一直保护它,还为它说话的人。
  它轻轻的道别。
  然后如同一道流光,冲进了浑身火光的妖王身体。
  远处钟家后山光芒万丈。
  风铃的剑意仿佛受到触动,剧烈地抖了一下,应声而裂。
  剑尊留下的封印,居然就此失效。
  屋中那空白的木盒,揭开它所需要的钱币,好像一场笑话。
  封的严严实实的东西,需要千古流通的东西打开。
  然而里面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而千古流通……
  不过是大人物的谎言罢了。
  原本黑暗的屋子,无数灵魂仿佛受到感召,鬼火一簇簇亮起,汇成星海。
  它们像是一条漂亮的银河,飘过窗口,越过山川,绕过云烟,最后停在了祭台。
  祭台烛火已灭,而它们恰逢其时。
  它们环绕着,带着空中不可见的无数丝线,带着先人会有的神祷,缓缓压了下来。
  淡蓝的火光如同流水,将妖王覆盖。
  明明是鬼魂的力量,此刻却美如神迹。
  沈见碌手中鉴心镜再次发出浓光,光芒几乎将所有人笼罩。
  妖王被困无法脱身,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什么拉扯着与原身分离。
  噗嗤——
  是剑锋刺入身体的声音。
  钟君双眼通红,奋力一击。
  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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