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换做往常,他也许会说山路难走,钱没赚到以及今天真倒霉。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诚然,这只是一场秘境。
哪怕是这个轮回数次的钟君,都不过是一场幻象。
这些人的死亡无法投映到现实,也不是真正的死亡。
但是沈见碌依旧很不是滋味。
他不喜欢,不喜欢这种大人物随随便便做的举措,却需要一群小人物用生命的代价去弥补。
哪怕这只不过是个幻境。
也无法否认这曾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秘境的主人到底是谁?
是这群人的哪个角色?
还是说就是那位先祖?
这些都不知道……
大概是发觉了他情绪的不对,黎尘道:“你好像很在意那些人。”
沈见碌答道:“是人我都在乎。”
黎尘:“那不是人呢?”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还是像之前一样重点奇怪,甚至问得莫名其妙。
但是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沈见碌,好像在等一个答案。
沈见碌看了他一眼,道:“我见过的都在乎。”
这句话其实也很奇怪。
但黎尘却好像听懂了,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看着沈见碌持着的那枚镜子,道:“你觉得它会不会有危险。”
沈见碌道:“什么都是有危险的。”
他们一路往上,山路绵延而上,已经能够看到山顶飘扬的幡旗,一缕青烟细却凝实,缓缓升入云间,就像造了一截天梯,有人要顺着向上。
越往高处走,烧纸烟灰味越发浓烈,不难闻,却越让人紧张,无数高台架起的火盆兹拉作响。
祭台上,钟老爷和钟墨并排而坐。
台下兰心与一群钟府亲眷坐在一起,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江清月不在。
祭典好像还没有开始。鼎中香未燃尽,镇上居民却陆陆续续上山。
即便已经过去多年,腼南镇的家族体系逐渐崩塌,人与人的亲缘逐渐拉远,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小家,他们还是忘不了这个习俗。
那位百年前的先祖留下的这一脉,守护镇平和多年,每代传印族人到场。
既是对先祖传承的见证,又是一种精神的延续。
所以在这一天,他们无论再忙,都会提前处理好事情,亲眼看着传印仪式。
风吹过仙家风铃十二响,鼓声扬起一声高过一声。
山林间飞鸟徜徉于天,仿佛都在为这场仪式而歌唱。
钟管家清了清嗓子,走到台前:“感谢各位前来观我钟家传印之礼,钟家暨先祖离去之后,便一直在腼南镇同大家一起休养生息。”
他声音有所艰涩:“我们并不知先祖的真正寓意,也许永远都没有彻底领会的那一天,前段日子,腼南还出现了妖邪作祟。”
底下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腼南镇远离世俗,如何混入妖邪,如果真的有,又该当如何?
钟管家抬手示意大家肃静:“一直以来,我们腼南都平和安顺,所以得知这个消息时,我也觉得是谣言。”
他眼神似有叹息:“但时至如今,我已经不能否认妖邪的存在,也许我们终有拿起刀剑的那一天,这不可能瞒大家一辈子。”
底下的人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妖邪,什么异类,他们腼南早就被先祖带着远离尘世,为何还不安分?
“钟管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夜间失踪人那些事,不会也是因此吧!”
“不是说是意外吗?”
“我们这里怎么会出现妖邪,钟管家,你们钟家之前为何不说。”
钟管家沉声道:“肃静!”
大概是老者突然的严肃,让场上陷入了寂静。
但却并不是好的现象。
钟管家道:“之所以今日说,也是希望召集大家,为日后做准备,而不是无能恐慌。”
他转身:“钟大公子此次接印,就是要重启炼器,让大家再次如同当年先祖他们一样。”
钟墨远方坐着,看不出脸上表情。
兰心台下冷笑了一声。
有人发出疑问:“可是先祖不是说,我们普通人一概不必再参与炼器吗?那是会被天道察觉的,我们好不容易争回来的命。”
他们一族因天分而失去的,这些年间怠慢而忘却,才逐渐回到书上普通人生活的正轨。
钟管家未说话,却已有人反驳了他:“那难不成我们就坐以待毙?妖邪出世,没有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你我如何自保,你想过没有?”
说话的是个青年男子,远远看着居然有几分熟悉,沈见碌定睛一看,发现是他们初到此处,客栈遇到的兄台。
不免有些唏嘘。
“妖邪究竟是如何产生的,钟家作为先祖传脉,是不是该做些解释?”
有人的重点却不在传承。
顿时,四方争吵不休。
“是啊是啊,钟家作为我们镇唯一传承先祖能力的,是不是该做个解释,为什么过去那么多年没有,偏偏今年?”
“我们腼南镇远离尘世,如果出了妖邪,绝不可能从外部进入,肯定是内部就有鬼,你们钟家在干什么?”
“钟家一定要给个说法!”
民众的呼喊声越发强烈,连同鼎中上飘的白烟,紧密的鼓点,直直敲击在心上。
钟管家再次呼喊:“肃静!”
但这一次,民众却不买他的账,依旧争执不休。
直到高台上的老者咳了一声。
这一声并不如何清脆,也不如何响亮。
但大家都听见了。
听见了是他发出的声音。
所以大家安静下来。
无论怎样,钟老爷的话还是很有权威的。
钟家历代以来,坐上这个位子的人无疑都是族中优秀子弟,也无疑在之后把钟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仿佛每一代的当家人,都在传位后突然开窍。
无论之前多么吊儿郎当不思进取,之后都会严肃板正。
让人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们都是模仿最先一辈的影子。
钟老爷现在的身子似乎已不太好,但他还是站起身来,看着镇民道:“此事我钟家必定会负责,也会带着大家渡过难关。以及,”
他话锋一转,逐渐冰冷:“其间也有了一些外来者,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迷惑大家,钟府甚至也受其扰,此次祭祖大典提前开始也是如此。”
他这么一说,台下人顿时想起了什么。
“我之前好像是见过一个生面孔,他当时还向我问路来着,几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姑娘。”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当时在客栈,还向我打听我们镇……”
逐渐想起来什么的人越来越多,或真或假,这些人中有的沈见碌见过,有的没见过,他们却都受到无形妖力的影响。
钟管家道:“所以此次也是希望大家能够与钟家共抗外敌。”他转过身,大声喊道:“传印开始!”
狂风吹过长幡,猎猎作响,炉中香已燃尽,有人端物上前,鼓声越来越紧,越来越密,就像一场痛彻淋漓的雨,风铃吊坠与铃铛清脆叮叮,其上剑文微微发光,仿佛无形中改变了什么。
钟墨站起身来,缓缓向前。
所有人屏息凝神,仿佛就在等这一刻。
不止台上人在等,兰心在等,她几乎要盯穿了台上人,手中紧紧握着什么。
沈见碌在等,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动鉴心镜。
还有很多看不到的人也在等,他们在暗处,可能互相都不知晓对方的存在。
钟老爷向钟墨递过去了那枚镜子碎片。
他一张皱纹遍布的脸居然挤出了一个微笑,看上去却更加可怕:“好孩子,我这就将先祖残念传给你。”
钟墨面无表情。
他没有伸手触碰钟老爷伸出的手,而是将那枚碎镜片用力甩了出去。
碎片高高扬起,此时正是正午,它反射下的日光,光华璀璨——
第42章
棱镜碎片反射的光芒逸散四处, 白光炽然,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能没能忍住闭上了眼。
然而有人却动了。
兰心一声令下,从林间涌出无数人影, 速度极快, 扑上了祭台。
祭台浓烟滚滚,钟老爷的脸越发枯瘦嶙峋,双目凸出而悚然, 面前的钟墨一言不发,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此事。
台下四周镇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管家也被人拖着往后,他咆哮大喊:“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
一道寒光闪过, 兰心抽出一柄长剑,身后数名家丁卸下伪装, 竟然不是本府原先家丁。
钟管家眼睛睁大,似是不敢相信。
兰心持着剑缓缓上前,道:“钟管家, 我不会对你如何, 但是今日,我要让大家看看台上这位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