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们也一直在等一个时间,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啊,温妤。
时光的长河滴答滴答地淌着,自久远的过去缓慢淌来的流水声恰恰好出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就像人生中听到的每一道有规律的声音一般,似钟表,似水滴,似心跳,似交谈的声音。这些夹杂在一处,一点点,构建了全部的人生。
萧温妤怔了片刻,低下头,轻轻擦着自己的泪痕。
再完美的家庭也会有争执,更会有一些长久以来留存下来的遗憾和歉疚,但大部分的家庭不会有机会讲出来这些,恰好,她家是个意外。
她吸了吸鼻子,道:这怎么会是你们的问题呢?
在上学时她就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因为家里完全地爱她,从不干涉她,全力支持她,可她没想到有一天会听到这样的结论,听到爱她的人满是歉疚地对她讲说抱歉。
怎么会这样。
至于那次吵架,她完全能够理解两位长辈的心,倘若是她站在那样的立场上,她也会忍不住强迫自己的孩子去打掉那个对她来说完全是负担甚至是麻烦的孩子,这又怎么会需要道歉。
都在道歉个什么劲儿啊!
赵雯握着她的手,微微使了些力气揉了揉在爱这方面其实才刚刚开始长大的孩子的脸,道:对啊,这不是我们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
可阿妈会觉得是我做的不够多,是我做的不够好。如果我和你阿妈能够给你提供更优渥的生活条件,让你去见见更开阔的世界,可能就不会再被林家人骗了,你说对不对?
不对!萧温妤猛猛摇头,靠进她怀里,啜泣道:你们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不要怪自己好不好。
你看,哪怕是咱们之间也会有这种感觉,你是个完美的孩子,我们是相对优秀的家长,可我们也会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赵雯轻轻捧着她的脸,柔了声音:因为这就是爱。
萧温妤嘴唇翕动,嗫喏道:因为,爱是常觉亏欠是吗?
对啊,爱是常觉亏欠。赵雯笑了,捏着女儿的耳垂,所以今晚我本来好生气哦,可听你讲完,又没那么生气了。
爱这东西讲不清,一旦冒个头,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更有甚者也许不到一天就会深入骨髓,而后又是慢慢地相处慢慢地琢磨,寻找一个平衡。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遇到很多很多的问题,再慢慢解决问题。
所以,我不会奇怪你和小老板的关系,更为你们今天在真切地论证究竟是谁更爱谁而高兴。
心里那点小九九被亲近的长辈戳破,萧温妤登时红了脸,轻咳两声。
赵雯微微一笑:要不说你们是复制粘贴的母女呢?你妈年轻的时候,呵呵
她们从不避讳在孩子身边谈起来年轻时的爱情,有些部分随口一提就能心领神会,比如某个大猫年轻时对于自己身体的糟蹋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所谓的下一届可以和她一起带最好的班的约定,在高三最紧迫的时候查出来了宝宝但硬是憋在心里不说,直到六月份都有点显怀了才告诉她。
呵呵。
所以身体结实才是她们家最优质的基因遗传。
可这样的糟蹋也是极不好的,不然这个病退估计办的不会有这么顺利啊。
也因此,在某一段时间,她们也会反思是不是她们将世界塑造的太美好,是不是妈妈们的故事太温情,这才让这傻孩子扑了一个大跟头。
可这也是她该经历的,没有人能替代她,正相反,也许就是她们的美好和温情,才给了这孩子再一次站起来的勇气,而不是认命地彻底躺下。
也挺好的。
赵雯由衷道:要不说年轻人的爱情就是火热呢。也好,能看到这孩子这么努力地爱你,不像那个,我们也能放点心。
萧温妤硬气道:我没有要原谅她,她不顾身体是真。拿她当救赎自己的基石也是真。
她才不要这么轻易地原谅她的。
赵雯奇怪看她,又看向萧言月:我有说要我们女儿原谅那个人吗?
萧言月摇头,没听到哦。
赵雯:她爱原谅不原谅哦,最好她们两个人多闹段时间矛盾哦,在家还能多住两天。
萧温妤更愕然:妈妈,你们你们就这么随意了?
这场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赵雯耸肩:道理讲完了,也没什么情绪需要宣泄,还要讲什么呀?诶,小老板喜欢吃什么,我提前备着。
阿妈!
萧言月这次没有反对,帮腔道:跟着你们年轻人闹喜不喜欢爱不爱的太别扭,回头你们和好了记得领家里来见见啊。
妈妈!!
赵雯笑,揉了揉她的头顶:真是越长越回去了。你要考虑的且多呢,林家的事情你总要和她讲清楚,其她的事情你可以不低头,可也不能太硬算了,不唠叨了,你慢慢悟吧。
聪明孩子哪里需要把所有的话都讲清楚呢?她拍了拍萧温妤的头,将整个客厅连带着她自己的房间都留给她,拉着萧言月一起回了主卧。
关上门,萧言月转身去换衣服,她忍不住自身后抱住这个比她还高些的人,泪水沾在光洁的后脊,有点凉。
萧言月笑:怎么还把自己讲哭了?
年轻那会儿确实对不起你,让你好辛苦。
和女儿讲起来一套一套的,怎么在我这儿又一切归零了?萧言月勉强转身,完整而温暖地抱着怀中人,刻意提高了些声量,道:爱才会考虑多少,才会感觉心疼,不爱就只剩对错了。
她这话当然不只是讲给赵雯听的,也要讲给客厅坐着的傻姑娘听。
讲完,她握着赵雯的胳膊坐下来,低声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在打听那小老板?她人到底咋样啊?怎么就,真就这么好的吗?
你给我讲讲吧。
*
可有爱的家庭是幸运的,她们可以一起为自己的孩子开解,她们讨论爱讨论生命,将一场怒气圆滑地转为愉快的对谈。
可那是有爱的家庭才能做到的。
空荡荡的大房里,阮盛意翻了个身,仰着看天花板才觉得隐藏式灯带真的不适合按在卧室,没有压高的卧室好空旷,这个天花板真的好大好无聊。
她眨了眨眼,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看吧,我就说这个才是主卧,这间真的太大了。
大到她真的有点不适应一个人躺在这里了。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自己被三重厚重的布帘子隔着的屋子,沉重浓墨的黑瞬间吞没了她,但带来的安全感是另一个房间永远比不上的。
她甚至不用开灯就能准确地找到玩偶堆里属于自己的空位,熟稔地蜷缩着身体,从玩具堆里找到了那只破旧的小兔子,摆在面前。
她戳了戳兔子的鼻子,小声道:可是她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做的很少很少啊,我也心疼她。
手指划过兔子的身体,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的人忙按开台灯,看清了变化后,泪水潸然而下。
兔子的肚子里塞了许多棉,不再干瘪,身上那些伤口上原先笨笨的补针被替成了细腻的花纹,还没有新衣服,也许还在做
阮盛意抽着鼻子把兔子抱进怀里,低颤着声音道:我不多做一点,她回去怎么去劝说她的妈妈们啊。我只能多做,我必须多做,不是吗
我做的不对吗?她狠狠地抱着兔子,像隔着那层细腻的花纹针脚抱着另一个人,声音低哑,似在耳语般地询问另一个人。
我这种人,肯定是很让长辈们讨厌的啊。
第68章
来, 莫吉托开个胃,下一杯来什么?
陈越歆晃着手里的shake壶,沉默地充当着唯一的倾听者。
顺便赶走了许多想来她这里喝酒的人, 柳眉一挑,故作凶嗔道:今儿我不当值,去尝尝我们调酒师的手艺!
顾客哈哈一笑, 也不计较,摆了摆手便调转了方向。
她这才再一次能收获一小片安宁,无奈地看着这个今天情绪格外诡异的家伙。
也许在很多年前的初春,她连夜收留了那个因为没日没夜地开车而上下眼皮打架的小姑娘时, 就已经注定了她会因着这姑娘而提前当妈。
还是一个面对着自家嘴被焊死的孩子而无能为力的妈。
很多次,包括这次, 她都很想说这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就坐在这儿看着阮盛意喝醉, 最多再送她回家,这就够了, 对于她们的朋友关系来说,这就很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