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萧温妤扶着柜台,笑了笑,你哪里得罪我了?何须来道歉。
我们不就是门对门的邻居,你做邻居做的很好,还替我看上了安保。多少钱?我这儿也得给谢瑜和叶敏发点保安工资啊。
阮盛意捏了捏拳,道:这个事情很复杂,你可不可以听我讲一下?
萧温妤晃了晃,从柜台后绕出来站在她面前,微微仰头,看着那张有些憔悴到沧桑的面庞
说不会心疼是假的,可很多事情不是心疼了就可以解决的,也不是心疼了让步了就可以缓和的。
她说:阮老板的过去很复杂,我这两天陆陆续续也有所耳闻。
可我也不是个多么干净的人,我的身上背着的东西同样复杂。
她抬手抵上阮盛意的心口,听着耳旁颤抖的呼吸声,微微错开那道彼此心知肚明的目光,垂下头,任凭头顶的光在眼下撒出一片阴色,让本就无甚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没有用口红装点的唇瓣抿了抿,沉声道:阮老板,我没力气一次次和你消耗在过去里,你也没力气一次次和我身上的痛苦与不堪对抗。如果我们靠近彼此,总会消耗对方的话
她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忍讲出多么残忍的话,轻声道:在我们想好之前,我们都不要轻而易举地再走出下一步了,好吗?
如果没办法真切地抱团取暖,那不如各自保持着清醒与理智,在自己的生活里试着去慢慢变好。
阮盛意抬起手,想要握紧抵在胸前的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握,又该怎么说。
萧温妤说的是没错的。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生活,也更不知道该怎么让萧温妤面对这些,她们只能彼此内耗。
讲出那个答案太简单了,上唇轻碰下唇,甚至不需要太复杂的音腔共鸣,三个字就可以被轻轻松松地推出来。可那样太不负责,对彼此都不负责。
她们心知肚明,她们狠狠克制。
于是,阮盛意微微点头,我会好好想,想明白的,谢谢你。
萧温妤虚弱一笑,不用谢,我要下班了。
阮老板彻底想明白之前,也可以来二楼找我,问问我。
好。
离开照相馆,阮盛意还有些恍惚,神色迷离又茫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在今醉门口的桌子上坐了下来,整个人陷进了椅子中,试图去放空自己,试图在放空的前提下找到答案。
忽地,一个人推门进来,请问这里是今醉,对面是第四种原色的照相馆吗?
阮盛意还很烦,轻嗯一声。
那人嘿嘿一笑,鞠着躬说:打扰了,打扰了。言毕,关上门就走了。
等了几秒,她忽然意识到不对,猛地起身险些和谢瑜撞到一起。
谢瑜:怎么了?
这两天会有人来问这儿是不是今醉吗?
她们不瞎。
蓦然,灯灭了。
谢瑜:诶,今天没说停电啊,备用电源在哪儿?你是不是没交电费?
但另一人已经拉开门,极快速度钻了出去,搅得门上的装饰物哗啦啦作响。
阮盛意撒眼看过去,整条街灯火通明,旁边的饭店亦是人来人往,这条街上只有三家店铺灭了灯,今醉,今醉右边的便利店,和对面的照相馆。
阮盛意只觉得一时之间心如擂鼓,呼吸都被剥夺了一瞬。
便利店老板也站了出来,看她出来便要走过来,但阮老板没空理她,她摸出手机隔着一道门开始给谢瑜打电话,人则是直接小跑着穿过马路推开第四种原色的门。
果然没锁,萧温妤会休息,但不会这么早锁门。
第一次停电时,萧温妤问她总闸,她避而不谈,是因为这边商铺的电路排布的时候跟有病一样,好几家的总闸是并在一起的,如果一个跳了闸,或是被板了,其她家不可避免也会跟着一起跳。这事儿已经反馈了很久了,但小城市,不出事儿就不会有人来整理,糊里糊涂也就过下去了。
但这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她交代谢瑜去看总闸,而后挂了电话,点开手电筒,萧温妤!你在哪儿!你在楼上吗?
她一间一间地看着,一楼没有。
通向二楼的楼梯就在她眼前,萧温妤反反复复问她要不要上去看看的二楼就在眼前。但阮盛意没时间深想,她抓住扶手一连跨了几层台阶,几乎是猛冲了上去,吼道:萧温妤,你理我一下!!!
可还是无人回应。
不如说,有回应,只是不是声音。
手电筒扫过去,很快发现了二楼躺倒在地的女人,阮盛意被吓得手脚具是软的,跌扑过去,手机已经拨通了紧急联系电话。
她试图扶着萧温妤坐起来,但手中的手机已经接通了县医院的电话,急诊医生的声音在满是电流音的话筒中那么的不清晰,犹如仙乐。
你好,我这里有人晕倒了,景华路商业街,第四种原色照相馆。
好的,您先不要移动患者,可以把患者的头偏向一侧以免堵塞呼吸道,这边救护车已经出发了,有其她症状吗?
我阮盛意想说话,但失去焦点的目光震颤着扫到了一片
惊人,却有些看不清的东西,但看不清依旧惊人的东西。
那是什么?
焦点渐渐凝实在那棵绘制的很漂亮的大树之上。
耳旁的电话还在催促,您好?还在吗?如果不知道怎么描述症状,说一下现在的状态也好。
口鼻有东西流出吗?身体有不自觉的颤抖吗?
医生的话忽远忽近,环绕在阮盛意的耳边,她却无力去思考,讷讷道:我不知道
第35章
阮盛意跟车这一路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鲜少有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可这一路都是神游天外一般地木讷。
医生向她问询既往病史,她只能也只会呆愣着讷讷道:不知道, 不清楚。
只有在救护车上时,那个医生在调出来了萧温妤的病例存档后低吼着说怎么不早说,这药用下去孩子还要不要了的时候, 阮盛意回了神,冷冷询问:难道不应该先保大人吗?孩子有那么重要吗?
医生沉声道:有效用一样的药物,能减少对身体的伤害,还是尽量减少一些吧。
我们并不是要保住孩子, 而是要保护母亲,不然更痛苦的一定是母亲。
阮盛意忽然又觉得这个世界太过荒谬了。
母亲。
这个词怎么就能平白无故地束缚了一个人呢?甚至连接受治疗时, 都因为这个身份,而要有所保留呢?
她的眼前好像始终有那棵树的影子, 还有黏贴的整整齐齐的诸多照片,一张一张, 向着正中间那张黑白照片归拢。
再蠢的人看到那张黑白照片也会明白那是什么,所以
这就是萧温妤一直以来难以开口的东西吗?
萧温妤想瞒着她吗?
好像没有。
她们一起去吃那个诡异的粥底火锅那天,她们关系好一点那天, 还有刚才, 萧温妤都在问她要不要去二楼看一看,要不要去二楼
看一看她的秘密。
阮盛意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这么看下来,这件事还不能怪她敬爱的萧老师了, 得怪她自己, 怪她自己是个偏偏在这种时候还是个不解风情的笨蛋。
呵呵。
怪不得说谢谢呢。
心有点凉了, 于是人就冷静了。
她渐渐回了神, 一抬眼, 她在急诊室门外,对面有一位医生正盯着她看。
阮盛意向后一倒,自嘲道: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看她直到刚刚还在折磨自己,直到刚刚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对待萧温妤。
呵呵。
医生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寻到一旁坐下来,冷静开口道:我叫黄芷淇,妇产科医生。
那你应该进去,不应该坐在这里。
不需要,她已经醒了,这会儿不太用的上我,我想和你聊一聊。一会儿我们会开单子,患者可能需要在院里住两天,她这次昏厥时间有点长,为了她的安全以及孩子的健康,需要做一些全面的检查。
阮盛意不想听,但她的耳朵还是帮她接受了这些信息。
黄芷淇见她不说话,继续说:她在我这里建的档,刚好今天我值班,和你聊聊吧。
阮盛意挡了她的话头,仰视着头顶惨白的顶灯,泠泠道:我不是孩子的另一个母亲,和我说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