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黎珠看着慕析低着头发抖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心底产生的是何感觉。
那种感觉不太好受,有点让她心头发堵。但黎珠拒绝把她解释成柔软的样子,而且抗拒这种会给自己身体健康带来负面影响的感受。
“我对你很坏吗?”
慕析不敢回答。
“可是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和姐姐都是。我从没觉得有谁对我很坏。”黎珠自言自语,“事实证明这样的教育确实正确,姐姐成为元首,而我也如愿成了科学家。”
只是经历了比黎钰更多的、多得多的反抗。
黎珠必须承认,其实慕析跟她很像。她们都富有天资、聪明勤奋,而且对设定之外的领域产生兴趣,还愿意为此反抗争取。
不同的是黎珠有姐姐支持,最终也得偿所愿从事心仪的事业,可慕析的命运既定,她不可能在希望的领域发光发热。
如果慕析……真的是她按自然规律生下来的孩子,她会不会成为另一个自己……或者说,她希望成为的自己?
那么她大概会支持慕析的喜好、尊重她的意愿,希望她不会重蹈自己的覆辙。
大概是这样。
纵使没有那么多如果,黎珠看着慕析时,好像还是真的看见自己。
不需要自然生育,她就是另一个她。
可她对自己也没有太多情感共鸣,所以她说:“以后不许你看任何战略相关的书。跟我去禁闭室,直到你反省好,不许出来。”
黎珠说完就向门外迈步,慕析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上,丧气极了。
禁闭室,准确地说是这座府邸最高处的一座小阁楼,慕析被关禁闭的时候就坐在里面对着窗外发呆。
她其实有点喜欢被关禁闭,她只是怕跟着禁闭一起来的其他惩罚。
这次黎珠跟她一起上来,确认她没有多带几本不该看的书。
正要关门出去时,阁楼的窗户外面出现一个小小的黑影,是一辆车。
那辆车正靠近这里,但没有车会靠近这里,所以两人都知道,那是开往元首府的车。
“我希望你在反省过程中也不要落下格斗。”
黎珠说着,不过慕析没有理会,她正看着窗外,看着那辆停下来的车。
任何车辆都不允许驶入元首府,所以车上的人只能下来步行。慕析看到了,从车上下来五个人,两大三小,三个小的似乎与自己差不多年纪。
黎珠发现她的格外注意,也顺着看过去。
“那是南家的人。家主南之涯,带着丈夫和三个孩子前来拜访元首。有这样荣幸的人不多。”
是的,不多。
慕析仍然在看,看见两个大人和最大的那个女孩走在前面,比较小的两个孩子则在后面打闹,嘴巴快速一张一合,应该在吵架。
没过一会儿那女孩就哭了,于是前面三个人停下来哄她,两个大人面露不悦地训斥跟她打闹的男孩。
男孩不敢再造次,于是最小的女孩很快又变得趾高气扬,路过男孩时还对他笑了一下。
不管怎样,她们还是一起走进元首府邸,以一家人的身份。
慕析看到那狡黠的笑时,虽然根本看不清,还是跟着笑了出来。
然后立刻抿嘴屏声,低着头假装自己没有笑过。
黎珠跟她一起看完这一切,问她:“你想跟她们一起玩?”
“不想。”慕析立刻回答道。
“很好,三天之后我来看你。”
门关上了。
从那之后,黎珠和慕析的关系更加僵持。
黎珠甚至不知道触发点在哪里,因为那次她做的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慕析上一秒和仆人说话时轻声细语,下一秒看见黎珠就变得半死不活。她依旧完成着黎珠布置给她的任务,但似乎也没有往常用心了。
黎珠对此全无办法。
她毕竟不是她,没有办法控制她的身体好好训练。
为了弥补慕析训练懈怠造成的落后,慕析18岁那年,黎珠决定送她去军队,和特种部队一起训练。
第二天慕析就割开自己的手腕,被仆人发现倒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省人事。
黎珠得知消息的时候摔碎了手里的锥形瓶。造价百万的试剂被毁,黎珠却一点都顾不上惋惜,她们对她说慕析倒在血泊里脸色苍白,她在放自己的血。
明明前一天黎珠对她宣布这个消息时,慕析没有一点反应。可是今天慕析为了反抗就开始自杀,宁愿死也不要听自己的话。
黎珠被人扶着走向慕析躺着的房间里,医生已经来过了,急救、输血,从鬼门关救回慕析。仆人也把房间里打扫成纤尘不染的样子,看不到地上半点红色痕迹。
但是黎珠走进去时还是闻见扑鼻的血腥味,她问身边的仆人为什么不把房间打扫干净,仆人有苦难言。
慕析醒着,一抬头看见来人是黎珠,又半死不活地闭上眼。
黎珠知道,她只是不想看见自己而已。
怎么办。
姐姐那里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不了了。
就算她强行把慕析送上姐姐指定的战场,这样一个人,真的能担当起作为利刃的使命吗?
她不断在心里想着方法,却发现每一条道路都早就被自己封死。
面对慕析,她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任何办法她都试过了。
黎珠在她床边坐下。
“你,想怎么样?”黎珠说话轻轻的。
慕析不理。
“不去军队,不跟特种部队一起训练,你想做什么?你已经18岁了,你得有事情做。”
黎珠只能跟她这么商量着来。
慕析又是沉默半晌,才说:“我要去大学,读军事战略。”
又是战略。
这次黎珠没办法强行让她顺从,慕析的方法她现在见识到了,只是在手腕上轻轻的一刀,黎珠二十年心血就此付之东流。
“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黎珠只得妥协,“第一要务是你的健康,你得健康。”
慕析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敢尽信黎珠的话,可已经感到浑身轻松。
两人都是沉默好一会儿,黎珠才缓缓说:
“我们来做一个约定。”
“什么?”
“你可以去读大学,读什么样的大学、什么样的专业全凭你自己的本领,不过前提是消除你的记忆。你的身份和我的身份都太特殊,我必须保证安全。”
而且没了这些记忆,说不定慕析会过得更好。黎珠没说出来。
“如果学成以后你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那么我不会再干涉你。可是如果没有,你得回来,继续走我为你规划好的道路。”
慕析不知道自己的“道路”是去做什么,但想到要上无穷无尽的格斗课,她就难受。
“好,我答应你。”
她胸有成竹,望向黎珠的眼睛好似蕴含了无数星辰,黎珠已经很久没见过慕析眨着这样的眼睛。
黎珠从她床边站起来,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等你把手腕上的伤养好、疤痕祛除就执行。”
她走到门口,停顿片刻后说:“祝贺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慕析从病床上直起身子,算是给她这种情况下自己能做到的最高礼节:“是的,谢谢。”
-
黎珠食言了。
她确实放慕析离开,但抹去记忆的过程里她也给慕析植入了额外的一些东西,从此慕析无论在哪里、身体状况如何,都脱离不了她的掌握。
直到慕析离开黎珠才发现,她对慕析的控制欲大到已经反噬自己。
因为慕析是黎珠唯一能掌控的、她的实验成果,所以她全部的控制欲都倾注给慕析。
慕析考上最好的a大,如愿开始军事战略的学习。黎珠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慕析本来就十足优秀。
她入学时,还为其他同学都有父母送来上学而懊恼,但她不知道,其实那天黎珠就站在a大门口目送慕析拖着行李箱走校门,站了二十分钟后才离开。
慕析很了不起。
没有记忆,没有人引路,竟然还能完成先前的心愿为自己开创出一条路,她比黎珠想得还要坚定。
那天之后黎珠就没再去看过她,只是偶尔看看慕析的身体数据,知道她过得还不错。
一开始有人定期向黎珠汇报慕析的情况,不过很快黎珠就让人停止这些汇报。
慕析在长大,她也异想天开地想着让自己习惯孤身一人的感觉。
这时候她才发现黎钰那边其实没有那么难交差,只需要她一句话,黎钰就笑呵呵地同意她不为所谓家族和国家做出任何奉献。
这不奇怪,只要黎珠不从政,就已经是对黎家和黎钰最大的奉献。
所以她之前对慕析那些高要求,那些几近折磨的掌控,好像都只能解释为……她病态的表现。
也是时候康复了,就像慕析的手腕一样,流了很多血还是可以再生,连疤痕都能消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