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可是南惜啊,你也要考虑清楚,不能为了慕析连家都不要了吧。”巫泉抱臂叹息,语气里尽是对眼前人的嘲弄,“到今天你还不清楚是谁在我背后撑着腰吗?上层社会几乎人人都知道我家族的事业,机关又怎么会一无所知?”
  南惜绷着脸,一时间竟无法控制五官做出任何表情。
  她尽力抬眼看向这个因为有倚仗所以百无顾忌的人,发现巫泉脸上满是令人厌恶的轻松,和自己完全不同。
  巫家和机关有私下往来是早已料到的事,可巫泉现在能如此光明正大说出“撑腰”二字,一切似乎又不一样了。
  那就意味着——
  “你现在炸了我的基地,猜猜南家需不需要为此买单啊?”
  这句话不断盘旋在南惜脑海里,沉重得让她发懵。
  按巫泉所说,慕析已经不在基地,去向无人知晓;巫泉又背靠机关,南惜甚至不能向她寻仇,否则会牵连整个南家。
  场面一下降至冰点,也许只是单方面对南惜来说。
  她是不是该走了……?既然起码确定了慕析安全。
  虽然屈辱,但好歹没再让妈妈姐姐跟自己一起涉险。
  “南惜!”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南惜一震,以为是自己幻听,否则姐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身后急切的声音不断逼近,不单纯是脚步声,还掺杂了金属敲击地面的声响,那是南怜拄着的拐杖。
  如果是南惜的幻觉,那幻觉里南怜不可能拄拐。
  “跟我走!”
  南怜自后方猛地挡在南惜身前,张着没拄拐的那只手臂,像是护雏的鸟。
  “……”南惜不敢叫她,怕她生气自己偷偷跑到这里。
  南怜警惕地抬眸看向巫泉:“对不住巫总,我家妹妹不懂事冒犯巫总,还请不要怪罪。”
  她的语气也生硬极了,南惜知道她也恨巫泉,现在为了保护自己安全撤离才放低姿态向巫泉道歉。
  巫泉和气极了:“没关系的。”
  南怜不说话了,面朝着巫泉护住南惜往后退,生怕巫泉再干一次从背后放冷枪的事。
  南惜被她推着一点点往外。
  “既然南惜求妻心切,不如我再多透露一些关于慕析的消息吧?”巫泉双手仍在兜里,不急不缓,“其实真正对她感兴趣的不是我,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对她还有所求的,恐怕要到机关里去找……所以我的建议是,你还是尽早放弃为好,毕竟你斗不过机关。”
  有南怜在,南惜没吭声,只脸色惨白。
  南怜忍气吞声地一直护送南惜出门。
  直到看不见巫泉,南怜才一下子松开拄着拐的手,歪歪扭扭靠着南惜的轮椅瘫软下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南惜红着眼眶想去搀扶她,又不敢真的碰到她。
  南怜也是坐直升机来的,收到白苒的提醒后就立刻让人准备起飞。因为准备得不够早也不够南惜周全所以迟到好一会儿,心情忐忑到极点后进门看见南惜全须全尾,到现在才算得上松懈。
  “姐姐……”
  南怜对她摆摆手,没说什么,用手臂撑着重新站起来,拄好自己的拐。
  直升机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搀扶着南怜,一个推着南惜的轮椅,把她们送上南怜的直升机。
  南怜坐下后才感到踏实,问南惜:“你的直升机呢?”
  “……”
  还在天上飞,准备扔炸弹。南惜不敢说。
  “没关系,不用怕,我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南怜看着手下关舱门,直升机一点点离开地面,“只是你现在还不够格向巫泉叫板,赤手空拳这么过来难免让我担心。我不会告诉妈妈的。”
  南惜不算赤手空拳过来的,她还是不敢说话。
  “这不是你们和巫泉的仇怨了,这是整个南家的仇,不能有人在南家犯了事之后还这么风光。”
  南怜安慰她,“等过了这阵子,我们会寻仇的。”
  南惜张张嘴,终于开口了,“可是你刚才也听到她说了,巫泉背靠机关,有机关在我们就不能动手,否则会牵连到整个南家……”
  南怜无奈地笑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妹妹的脑袋。
  “傻姑娘,巫泉唬你而已。机关能暗地里给巫泉提供支持,又怎么会光明正大出面支持她们的人体研究?南家这么多年不是一下子就能被端掉的,就算元首也不会为了帮巫泉出气公然来找南家麻烦。大不了我们先斩后奏,这件事不算完,我和妈已经说定了。”
  “……?”
  南惜接收南怜讲给她的这些信息,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涉世未深到有点可笑的地步。
  还有就是,她好像被巫泉给耍了。
  但不算太晚。
  南惜一把抓住南怜摸她脑袋的手,眼神炯炯,“那如果我现在有足量炸弹能把巫泉的基地夷为平地……动是不动?”
  南怜看她两秒,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说真的?”
  难怪南惜胆子大到一个人推着轮椅去和巫泉对峙,而巫泉也真的没有动她。
  南怜看着自己这个一直最娇弱的妹妹,又忽地靠着椅背掩面发笑,笑得胸前一起一伏。
  她也小看南惜了,急着赶来救人,但其实南惜已经长成能够独当一面。
  南惜急着做决定,火烧眉头,又推推她:“动不动?”
  “当然动,不要怕,有我帮你担着。”
  好在她们还没飞得太远,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能看见炸弹引爆的样子。稳妥起见南惜重新计算一次爆炸范围,让飞行员再往远飞了一些。
  然后她给童桉桉发送讯息:
  “准备投放,撤离到安全距离后引爆。”
  第91章
  慕析睁开眼。
  说不上到底是身体的哪些部分在疼, 与先前经受过的疼相比完全可以忍受。
  最让她不适应的不是疼痛,而是被迫坐直在椅子上的姿态。自从离开学校,慕析已经很久没坐过这么硬的椅子了。
  她皱着眉低头看看, 发现自己双手安稳放在腿上,腰上系了一条欲盖弥彰般的细安全带。
  再往下,椅子扶手下方赫然出现两个圆滚滚的轮子。
  这是把轮椅。
  “……”
  轮椅的话, 慕析最熟悉的是山里推南惜坐着玩的那把。不过这一把显然更加先进,设计更复杂、更舒适,双边扶手上都有操控按钮。慕析试探地按下貌似是调节轮椅靠背的圆形按钮,背后的椅背果然慢慢向后仰倒。
  后背没了支撑后腰部下意识发力稳住身体, 然后慕析就发现自己身上最疼的一处来自哪里。
  随着腹部伤口作痛,在巫泉基地里经历的一切重新涌上来, 慕析愣怔原地,头脑隐约胀痛。
  她从巫泉那里逃出来, 濒死之际视野里出现一架直升机,和一个陌生女人。
  慕析掀起自己身上干爽整洁的病号服, 腹部被巫泉捅的那一下已经不是荒原上化脓红肿的惨状,明显又经由医护人员处理。而且她现在意识清明,温暖自如, 感染引起的高热也退却了。
  那个女人救了自己。
  不过她不觉得那人只是热心肠地路过那样一大片荒原, 慕析操纵着轮椅往前移动一点点,观察四周环境。
  许是因为房间布置太活气,她醒来以后一点没觉得环境有任何不适应。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 她见过这么贴近日常的房间吗。
  南惜的卧室也有人在生活, 不过她有帮佣负责打扫, 每天晚上踏进屋门都像是新房验收, 奢侈昂贵的用品分门别类依次摆好, 摆放方式大有讲究。
  这个房间的主人应该是有条理的类型,慕析目光落在书桌上整齐摞成小山的几个本子。可爱整洁和专业家政又是两回事,慕析最清楚不过其中的差别。
  比如水杯没有放在桌面而是直接摆在床头,慕析自己就喜欢这样省事的摆法。
  水杯里面有层积灰,家政人员打扫房间时通常只擦杯子外沿而容易忽略杯子内部,这层被偶尔留下的灰告诉慕析房间已经很久没人住过。
  她很快参观完这个规模中等的房间,属于一位自我要求严苛、还在读书的年轻女性,慕析不认识这样的人。
  她从巫泉那里逃出来一次,现在是时候逃第二次了吗?
  慕析这样考虑时,适时响起三下敲门声。
  “请进。”慕析脑里闪过几种应答方式,最终还是选择最朴素的这种。
  房门被打开了,没有经历什么多余的开锁方式,原来自己没有被关在里面。
  看似宽松的环境让慕析反而提高警惕,她把手藏进病号服的袖子里,紧盯走进房间的女人面孔。
  保养极佳的中年女性,笑容亲切,气质温柔,脑后一头黑发浓密而柔顺,身上穿的衣服看不出品牌但显然上乘,和慕析记忆里探出舱门的那张脸完全吻合。
  “你醒了。”
  女人没有因为这句话表现出情绪起伏,唇角的微笑仍然得体。她拉开书桌前的那把椅子坐下,双手搭在椅背上反坐着和慕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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