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惜吵起架来也总是很平静,与对面急躁生气的南楠相比格外云淡风轻,只不过语出惊人且直中要害。
有些像是在实验室的讨论里提出见解,唯一的不同是把对象从实验换成了人,除此之外都同样辛辣理智。
慕析被她的话逗笑了,没忍住发出一声笑,马上就被南楠盯上。
“慕管家,你是不是笑了?”南楠咬牙切齿,不忿地说。“你觉得她说得对,你也觉得我无理取闹吗?”
“二少爷,我没有这么觉得,因为我并不了解葡萄的生长习性,无权做出任何评价……”
慕析认真地解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不偏不倚的好管家。
她的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你欺负她做什么?她是管家,还能告诉你你有多烦人吗,帮你拿着这些东西就够辛苦了。”
南惜把装着葡萄的篮子挎在小臂上,将自己戴着的手套脱下也放在篮子里,转头招呼慕析,“走了,慕管家,去酿酒。”
她挎着篮子往葡萄田后方的小径上走,文森特告诉他们小径的尽头有个小型酒庄,山庄地窖里的珍藏就是来自那里。
慕析瞄了南楠一眼,他顿在原地看上去深受打击,在注意到慕析的视线时怒目相视。
见状,慕析只好跟在南惜身后一起离开,不好意思再打扰南楠自闭。
山里很凉快,树荫为夏天的酷暑遮起一片舒适的环境,慕析和南惜一前一后地走着,地上看不见她们的影子。
慕析想象自己正踩着南惜的影子走,她在跟随南之涯走路时就用这样的方法与之保持距离。
走了一段还没看见南楠的影子,慕析有些不安:
“需要我打电话给二少爷吗?”
在闹矛盾的家庭成员之间调解,也是家政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用。”南惜低着头,仔细避开每一块坎坷不平的地段,手腕上仍然挎着那个篮子,“他自尊心很强,你现在打电话给他,反而会让他感觉受辱。”
慕析就默默收起了电话。
她注意到南惜挎着的篮子在她腕上压得皮肉微微凹陷,生怕那个半满的篮子会对o造成负担。
“小小姐,我来拿篮子吧。”
“……不过我不会因为他自尊心强好面子就让着他,因为我比他自尊心更强。”南惜自顾自说完,回头看了慕析一眼,“慕管家就是觉得我娇气吧,这么轻的篮子都拿不动?”
这下子,拿篮子这件事突然上升到了践踏南惜自尊的高度,慕析一时凝滞,像被突如其来的风霜冻住了嘴巴。
才想解释时,听得南惜又说:
“开玩笑的。请帮我拿着吧,谢谢。”
那个装了几株葡萄的篮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又到了慕析手中。
后半段时南惜没有再和慕析说话,慕析猜测她才和南楠吵过,心情大概也不怎么明媚,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
主仆二人从小径出来,眼前就是那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小酒庄。里面有几个帮佣正在忙碌,手边还有一些新鲜的葡萄,恐怕也是从刚才那片葡萄田里采摘的。
他们都提前从文森特那里收到有南家人要来体验生活的通知,见到人来很快上前迎接,带南惜参观酒庄里一个个摆放整齐的酒桶,给南惜讲解酿酒的工艺和过程。
慕析知道南惜研究化学,酿造葡萄酒的过程在她脑海里应该已经被拆解成无数元素之间的反应、再重组,那肯定是是个很奇妙的过程。
果然,前面的中年男人关于如何酿制葡萄酒喋喋不休时,慕析从南惜脸上看到一种专注的神情。可她又莫名地确信,那种专注并不是对于眼前讲解着的男人,因为她看起来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南惜头脑中有另一个世界,这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她负责在脑海中构造酿制葡萄酒的化学反应,慕析就为她维系现实生活里的人际交往。
于是在那位大叔终于说完了葡萄酒如何酿造,自豪地挺起胸膛时,慕析很配合地开始鼓掌:
“谢谢您,酿酒这件事虽然辛苦但也有收获,您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
正是这时,南惜看上去理智开始回归现实,慕析就顺势看向她:“小小姐觉得呢?”
她没有料想到,南惜的反应是抬起头来,问:“慕管家,你想酿酒吗?”
慕析不明所以,停止手中正拍着的巴掌。
“我们开始吧。”南惜说。
慕析只好把这样的对话功归于南惜暂时与现实世界断联,恢复链接有延迟。
无论怎样,她们开始在酒庄里酿酒。
大叔很贴心地为她们准备了单独的房间,和酒庄里其他的生产线区分开来。她们眼前的桌上摆着装葡萄的篮子和其他材料,连擦手的帕子都已经准备好,省下慕析不少事。
“葡萄梗去干净,这样。”大叔熟练地摘了圆溜溜葡萄上残余的一小截梗,把去干净的葡萄放进木盆。
慕析和南惜有样学样,她们带来的葡萄本来就不多,处理起来格外快,马上就得到一小盆干净葡萄,等待大叔的下一步教学。
“把葡萄捣碎、捣出汁水,然后就可以放酵母了。”
葡萄果肉完全破碎的那一刻,房间里溢满了果肉的香甜气味,那是很清新怡人的葡萄香,赋予整个房间以甜蜜的氛围,连南惜脸上都不自觉挂了笑。
慕析以为她也像自己一样馋葡萄了,可没想到她说:
“我过去闻过一个a的信息素,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味道。”
“和水果相近的味道很好闻,我还挺喜欢水果的。”
慕析保持着沉默,因为她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就是与苦橘相近的气味,不过南惜应该不知道。
整个酿酒的过程,在慕析看来完全就是简单易上手的新手体验,操作起来本就轻松,需要酿酒的葡萄也没有多少。
如果走回去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下午茶。
加入酵母和糖之后,装瓶的过程由慕析进行。大叔说她们带来的葡萄酿成酒后刚好够装一瓶,慕析就在一个瓶子上做了标记,又在小酒桶上做了相同的标记,然后拜托大叔把酒装进那个有标记的瓶子里。
这是南惜小姐人生第一次亲自酿酒,得有些纪念品才行。
慕析是这样想的。
南惜对慕析的细心予以肯定,不过她说的是:
“这是我们一起酿的第一瓶葡萄酒。酒的发酵需要至少三个月,等到了时候我们再回来一起喝掉,应该会很有意思。”
第10章
慕析和南惜回去后没能如愿赶上下午茶,不过正巧赶上晚餐。
晚餐时,文森特从酒窖里取出一瓶珍贵的红酒,据说已经在这个山庄里存了小几十年。
慕析沾了少爷小姐的光也得到一杯品尝,接触到唇舌的瞬间果然感觉到与凡品的不同,其香醇与口感无与伦比,顺滑到经过喉咙时只感受到一阵绵柔的凉意,回过神时酒已下肚。
哪怕有这样好的美酒作陪,南楠仍然与南惜赌着气,整个晚餐过程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
晚餐结束,南楠闷着嗓子对文森特说自己要回去了,第二天还要去公司工作不能留宿。
慕析知道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这里住一晚再离开,却也没有说什么。文森特早在晚餐时候就察觉到少爷和小姐之间气氛的微妙,只微笑着说他知道了,并不挽留南楠。
至于南惜,从晚餐时她就没有理会南楠的情绪,只低头吃着自己面前的餐点。
南楠说要回去,她也没出声说要跟着一起,南家这么多司机,不是非得跟着南楠的车回去不可。
甚至南楠临走时,她还挺愉悦地对慕析说:
“这儿环境很好,我们明天再多住一晚吧。”
气得南楠直接摔门出去,只留下“砰”的一声响,和门内泰然自若的三个人。
慕析在心里忏悔了一会儿。
但现实是南楠的家庭地位确实低,她作为管家得会察言观色才行。
晚餐过后南惜就回房了,说是带了几份文献过来还要看,慕析就在楼下陪文森特聊天。
老人家年纪大一些,精气神却一直很好,对慕析说管家是一份值得光荣的工作,他当年决定做管家时遭到父母反对,但真正做了管家以后才好像找到人生的意义,那就是在家政行业发光发热……
说着,文森特抬起手来抹去眼角沁出的泪,问慕析:“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要做管家?”
“我从小就享受服务他人带来的成就感,于是高考过后报了家政大学。”
慕析不假思索道,这句话对她来说就像是不需要什么力气就能轻易记住的准则,每次被人问到类似的问题都会这样回答。
“家政大学?那可真好啊。我们当时还没有这样的学校,都是做着做着自己摸索出来的。”文森特语气里充满向往,接着又想起那些所谓摸索的经历,摇摇头感慨道,“在大户人家里做管家,很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