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一众人严正以待,预备迎接李隆基。
这站的笔直的一众人中,有一个歪七扭八,浑身像是长了虱子一般的人。
这人脱下了平日里颜色艳丽的骚包衣裳,换上一身官服。
这人就是姜皎。
姜皎打量着自己,觉得够庄重,非常好,很适合请罪。
衣服庄重了,人就不太庄重了。
姜皎像尿频尿急尿不尽,怎么都站不住。
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原谅他,他难不成还要被流放岭南吗?
姜皎偷偷掐了一把自己胳膊的肉。
红的立竿见影。
他苦叹,这细皮嫩肉的,屁股先被打六十棍子,接着就被流放岭南,这是纯纯要了他了命啊。
早知如此何必多嘴一提。
陛下想废后你管他呢!那是人家的事情,你一身荣华富贵都是皇帝给的你还挑上皇帝的错处了。
在姜皎掐胳膊拧大腿,恨不得再给自己两个鼻窦的时候,李隆基的到宫门了。
姜皎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衣食父母,眼冒星光一路小跑过去,他甚至还带着因想到自己的结局而流下的忏悔之泪。
李隆基刚下车,准备悄悄伸胳膊拉腿挺直肩背,让自己身上零件重组的时候,一个团子飞速往自己这边虎扑而来。
像是要把他创死。
谋害朕!
李隆基瞬间回神,后退几步。
本该英姿飒爽的姿势因为久坐,而显得虚浮起来。
事实上,他踉跄了几步,晃了晃身子才站定。
周围侍卫要把姜皎给叉住。
姜皎在此之前灵活跪下,“噗通”一声,跪的结结实实。
“臣不该妄议皇室之事!臣有罪!”
李隆基反应过来这是姜皎,怒火蹭地就窜起来。
哈,你有罪,你当然有罪!
“臣原想着陛下说废后只是一时起意,臣身份不宜劝谏,李峤为皇室,身份却刚好,臣想要若能打消陛下废后之心就再好不过了。”
李隆基嗤之以鼻。
哈,说的比唱的好听,学会倒打一耙,还想把这个罪名摁死在他身上。
这不能够!
“臣是担心陛下贤君之名毁于一旦啊!”
李隆基彻底怒了,好啊,不仅想把废后的罪名摁死在他身上,还替自己辩白上了!
好话都让你姜皎说了。
李隆基忍不住了:“你姜皎有罪,可罪不在此,罪在凭空造谣皇室。”
姜皎彻底傻了。
怎么陛下去了一趟泰山,说的话他都听不懂了。
他什么时候造谣皇室了?
李隆基看姜皎呆呆傻傻二愣子的模样,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怎么这样迷茫?
他被当场揭穿了罪行,他不心虚吗?
朕对他那么好,他不愧疚吗?
“朕何时说过朕要废后?”
姜皎讷讷道:“陛下与臣喝酒之时说……”
李隆基越发想笑了。
朕喝酒了不是朕失忆了,朕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陛下与臣喝酒之时说,要听天幕的话,那些事儿无脑干。臣问哪些事,陛下说,废后之事……”
李隆基当即反驳:“朕说的是那些事不能干!”
这话一说,两个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这两句话,有点像啊?
姜皎:我喝多耳背了?
李隆基:我错怪他了?
姜皎又讷讷开口:“那李峤是否与陛下谏言……”
李隆基:“谏言了,让朕不要废后。”
姜皎沉默了。
陛下刚刚回来,李峤肯定不是现在谏言的,既然李峤在封禅前就谏言,那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流放岭南去?本该落在他屁股上的板子呢?
只有一种可能,李峤去谏言并没有让陛下恼羞成怒,陛下没有恼羞成怒,李峤就不会害怕,李峤没有害怕,就不会供出他来,李峤不会供出他,那他就不会被流放岭南,屁股也不会开花……
他那样凄惨的结局,就这样被化解了?
不用被打屁股不用流放也不用死了?
姜皎恍然在梦中,迷迷瞪瞪的。
那陛下为什么没有恼羞成怒呢?是因为陛下本就没有废后之心吗?
相通一切的姜皎一拍大腿,完了,好心办坏事了!
他听错话了!
不知道皇后有没有收到废后的消息,有没有因为这个消息产生什么搞压胜之术的想法,还得托人去跟她说一嘴。
陛下没有废后之心,而皇后却因为这场乌龙而落得被废的结局,那他就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但此时,他尚且得求得陛下的原谅。
于是姜皎磕头:“臣误听圣言,臣有罪。”
邦邦邦。
李隆基语塞。
这傻子。
还真是误会。
姜皎阻止他废后,心毕竟是好的。
罚吗?六十大板?流放岭南?
李隆基觉得天幕说的惩罚多少带了杀鸡儆猴,和恼羞成怒的成分在的。
现在他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杀鸡儆猴的想法。
且姜皎,毕竟是他难得能说上话的人。
李隆基感觉无尽的孤独包围着自己,心里惆怅起来。
“罚俸三年,回家思过去吧。”
语气轻飘飘的,还带着无奈。
姜皎大喜,磕头谢恩:“谢陛下!”
邦邦邦。
李隆基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不要来烦他了。
姜皎走了后,李隆基回宫之路走的顺畅,没什么人来拦他了。
堆积的公文还有好些,他得回去批奏折去了。
再堆堆该批不完了。
这一批就是好几天。
李隆基连后宫都没去,像是真正上进了一般。
他一是担心天幕背刺,二是不知该同王皇后开口,三是不知该怎样对待武惠妃。
于是李隆基借政事为由,可耻地逃避了。
李隆基这几天也确实干了不少大事。
他把李林甫提拔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同宇文融一个官职,像天幕所说的那般。
这可是把李林甫兴奋坏了。
在天幕出现之后,他就担惊受怕。
他担心陛下听天幕言,他“口蜜腹剑”,不是贤相,从而罢免他的官职。
原来陛下如此圣明,陛下还愿意给他机会!
或是这之中有人帮了他一把?
李林甫转动自己八百个心眼子开始思考起来了。
究竟是谁呢?
张说?
不,首先排除张说,天幕都说了他要和宇文融合起伙来给张说送进大牢,张说就是圣人转世也不会如此宽宏大量。
更何况张说是个暴脾气,还记仇。
源乾曜,源宰相?
有这个可能,源宰相向来是满意他的,且源宰相立场坚定,说不准不会轻信天幕之言。
李林甫不确定帮助他的人是不是源乾曜,打算去拜访他。
就是不为一个答案,源宰相提携过他,对他帮助良多,源宰相从泰山回来,他也该带礼问候一声的。
但一向对他大开的源府大门,这回紧紧关着。
李林甫不死心,又第二次下了拜帖,甚至亲去源府,以表诚意。
但大门依旧是紧紧关着,苍蝇都进不去的那种紧。
李林甫心往下沉了沉。
坏了,这是对他有了成见。
但李林甫向来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他搞迂回战术,不找源乾曜,找他的儿子。
当年正是借源乾曜之子的口,他才得以升官。
门依旧不开。
但墙头稀稀拉拉的几棵草动了,草之间冒出一个脑袋。
源乾曜的傻儿子从府内踩着大石头上来,露出一个脑袋笑的憨厚:“改日找你玩儿,我爹让我在家温书……”
李林甫回以得体的笑容:“好,那我们改日再约。”
话没说完,源乾曜那傻儿子好像是被谁拽住了脚,杂草之间那颗傻不愣登的脑袋倏然消失。
紧随着就是墙那头的“哎呦”声。
李林甫收回笑容,表情晦涩。
看来源公不仅没有帮他,还要与他划清关系了。
可他明明擢升职位,源公何故如此?
源府内,源乾曜在揍儿子。
“让你不要与他来往了!你还敢爬墙头,我说的话都进了狗耳朵!”
啪啪。
这是打手板的声音。
“可哥奴他人很好,且擢升了,或许不久后……”
委屈辩解。
啪啪。
又挨打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不跟他玩儿了还不行嘛,不玩了。”
源乾曜恨铁不成钢看着傻儿子,手背在后面离开了。
陛下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的确,陛下是把宇文融提拔上来了。
但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往往都是会打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