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但其实,矢吹真羽人曾是个大大咧咧且做事不拘小节的人。就如同所有风之呼吸使用者给人的感觉一样,是个狂野又放荡不羁的人。他大开大合的战斗方式,在战斗中会莫名兴奋起来然后对其他事情不管不顾、不爱惜他人也不爱惜自己的行为为他带来了难以承受的灾难。
  在战斗中崩断的刀刃、挡在自己身前的血影......矢吹真羽人自认为曾让同伴失望了。
  【刀可是自己最重要的伙伴,一定要将它了解透彻才行!】
  他的同伴、他的战友曾不厌其烦地叮嘱他,但他从未将这句话真正记在心里。彼时他的呼吸法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只差一个机会,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任风柱之位。
  付出的代价足够大时,教训自然也就足够深刻。
  同伴的性命、逃脱的恶鬼、惨遭屠戮后的村子,足够深刻的教训铸成了如今的矢吹真羽人,把那个大大咧咧、从不在乎细节的战斗狂硬生生地凿刻成了强大的、无所不能的、令人安心的风柱。
  唯一有一点,哪怕产屋敷耀哉如何提醒,矢吹真羽人都从未有过一丝改变。
  他并不擅长珍爱自己。
  天音夫人为产屋敷耀哉送来了一件外衣,服侍他穿好后,便与他一同坐在和室中等待鎹鸦的消息。
  仿若纯白妖精的神官之女在今年诞下了产屋敷一族的后代,身体仍需修养。产屋敷耀哉曾劝她早去休息,但她只是安静地摇摇头,陪着丈夫一同等待。对她来说,鬼杀队的队员们同样也是她的孩子。
  今夜的月亮矮得好像触手可及。
  产屋敷宅邸内寂静万分,除了夏末的蝉鸣与树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动静。因此,鎹鸦们扑扇翅膀的声音也就清晰万分了。
  鬼杀队的每一任主公都将剑士们视作自己的孩子,他们会记下每一位剑士的姓名,也正如此,当孩子们逝去时带来的悲伤与打击也令人难以承受。
  产屋敷耀哉十九岁的父亲正是因为无法承受队员们的离去而选择了自尽,产屋敷耀哉接任主公之位时也才不过四岁。
  鎹鸦的身影落入产屋敷耀哉柔和的眼神中,它不顾长途飞行的疲惫,高兴地将鎹鸦同伴们接力传递回来的好消息告知了鬼杀队的统领者。
  “是吗!做得好,千里,结月花,京太郎!”产屋敷耀哉双手拢住鎹鸦,笑容扩大了几分。
  喜悦迅速填满了空旷的宅邸,他的孩子们已经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剑士。使用自创呼吸法的不破千里和时国京太郎,还有师从鳞泷左近次、现水柱继子的柏山结月花,三人合力击杀了十二鬼月,鬼杀队新生代的力量正在逐渐壮大。
  与此同时,回到青竹居的矢吹真羽人同样收到了二轮丸送来的消息。
  异于常人的灰色长发没有被束起,懒懒散散地披在身后,矢吹真羽人轻笑着,手上不安分地挠乱了二轮丸头顶的鸦羽,气得二轮丸扑棱着翅膀在他手指头上不轻不重地叨了一口,然后飞到他的肩膀上把头顶的鸦羽蹭了回去。
  已经彻底凉掉的汤药就放在一旁方桌的托盘上,矢吹真羽人本应在它还冒着热气时就将它喝掉,但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理会那碗药的意思。站在他肩膀上的二轮丸没有催促他,它只是用那双小小的黑眼睛盯着自己的主人,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矢吹真羽人起身来到放着日轮刀的刀架旁。他的房间里有一高、一矮两个刀架,他自己的那柄碧青色刀刃的日轮刀放在矮的那个上,更高的刀架上放着一柄有着漆黑刀拵的打刀。矢吹真羽人用白帕子为那柄刀擦去了浮尘。
  如果光看外表的话,光洁一新的刀更像是用于摆放和欣赏,因为是打刀,刀拵上没有太刀拵上华丽的足金物,只是在刀鞘内侧栗形和返角。刀拵上涂抹了黑色的漆料,保存在内的刀身处于完全密封的状态。
  以刀剑的保养及长期保存的方面来说,这柄刀一般会被安置在以天然干燥的朴木制成的“白鞘”中,保证“刀的呼吸”,让刀身减少出现锈蚀的现象,只有需要被公开摆放或欣赏时,才会给刀配上拵。
  然而,白鞘也只能起到简单的保护作用,并不适合用来战斗。这样一柄没有实战作用的刀为何会出现在以剑为生的剑士的房间内,想必所有看见这柄刀的人都会出现这样的疑问。
  刀是剑士最亲密的伙伴。
  这曾是矢吹真羽人挚友信奉的真理,也是在他逝去后、被矢吹真羽人所继承的精神。
  这柄刀正是承载了挚友的理想,却最终连同刀鞘一起折断于恶鬼手下的日轮刀。如果将刀从刀柄中拔出,会发现里面仅剩了不足二十公分的断刃。
  因其主人已经逝去,这柄断刃便被矢吹真羽人封存进了漆黑的刀拵中,摆放在了房间的一角,每日清晨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刀架上一高、一矮放置的两柄日轮刀。
  矢吹真羽人抚摸着光滑的漆料,不知道是对着二轮丸还是对着这柄刀缓缓诉说着。
  “当年把他救下来的时候,还没有我的下巴高,现在已经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剑士了啊。这次斩杀了下弦之鬼,想必有机会晋升为柱,接替我的责任。”
  肩膀上的二轮丸忽然说:“真羽人大人......”
  矢吹真羽人恍若未闻,仿佛想要将所有能说的话都在此刻说尽一般说个不停:“千里那孩子,在剑术上的天赋连我都要避让三分,仿佛天生就是要成为剑士的孩子,听他说曾经还和未婚妻约定过要成为世界第一剑士?性格上也温和谦逊,虽然有的时候认真过头了,平时脸上的表情也很少,但只要和他说上两句话,都会发现他是个好孩子。”
  “在呼吸法上,自创的影之呼吸非常契合他,而且我总觉得他还能更进一步,他的剑技尽头绝对不在这里。体格最近也壮实了不少,他才十六岁,将来还能长得更高吧。”
  “急着让还没成年的剑士接替自己的位子,让他去承担本应由我来承担的责任,真是太逊了啊。”
  矢吹真羽人微微抬头,透过半开的窗户去看今晚的月亮。手指不安分地在漆黑刀拵上划来划去,最后握成拳头垂在了身边,攥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真羽人大人!”二轮丸跳到了他的头顶。
  感受着头顶的重量和体温,死死握着拳头的矢吹真羽人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月光照着他的背影,曾经让不破感到无比宽广与安心的胸膛不知何时已不再如当年那般宽阔,胸口的心跳也不再沉重有力。
  “......请您早些休息,真羽人大人!”二轮丸在矢吹真羽人的头顶跳了跳,缩起尖利的脚爪蹬着他的脑袋。
  “抱歉,二轮丸。”矢吹真羽人从头上将陪伴自己近十年的鎹鸦捧下。
  二轮丸已经十多岁了啊,矢吹真羽人顺了顺它已经不像年轻鎹鸦那样光顺黑亮的羽毛。二轮丸有自己的孩子,它的孩子们也像其他鎹鸦一样,有了属于自己的剑士。
  已经是个老爷爷了呢,二轮丸。
  矢吹真羽人为自己的想法乐了半天,最后在被二轮丸叨掉了两搓头发之后,乖乖钻进被子睡觉去了。
  那碗凉掉的汤药依旧静静躺在托盘上,药水的表面因为榻榻米上躺着的人不断翻身的动作而泛起一阵阵涟漪,最后归于平静。
  *
  战斗结束后的第二天,不破收到了来自宇髄天元的道贺信。送来信件的鎹鸦虹丸头上戴着和宇髄天元本人一样的宝石头饰,让人一眼看了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是鎹鸦界的潮流代表。
  宇髄天元本人在青森附近执行其他任务,不破他们与红般若的战斗打响的时候曾经接到了求援信息,还没等他赶到战场,战斗已经结束了。所以他在砍了自己的任务目标之后,干脆带着雏鹤等人去看了茑七沼的红叶,顺便来看望不破等人。
  “什么啊,不破那家伙已经走了?”华丽的前忍者大人推开门,病床上只有柏山结月花一个人了。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宇髄君的肌肉真是变态啊。”皱着脸喝药的柏山结月花一边欣赏宇髄天元的肌肉,一边说道。
  虽然是十月,但宇髄天元还穿着改成无袖上衣的队服,一副不怕冷的模样。
  “呜哇!小结月花!你没事吧!听说你的肚子上被开了几个洞,不会有事吧!?”须磨一进门就眼泪汪汪地扑到了柏山结月花的病床边,砸到床上的动静让她不得不将药碗举高,稳住平衡防止一碗药就这样被打翻。
  “须磨!小心一点!”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几人终于安稳坐了下来。
  “千里君的话,他和京太郎一起去医院看望石田前辈了。”
  宇髄天元来的路上已经看到了战斗后留下的断壁残垣与尚未收拾妥当的惨像。哪怕他曾经作为忍者经历过残酷的训练,也亲手执行过血腥的任务,破坏力如此惊人的战斗也是极为少见的。
  作为主战场的两条街道像是被龙卷风摧残过一样,房屋全部坍塌在一起,远远地看就像是有人在这里开了一个直径近两百米的大坑。地面上土壤好像被犁了一遍,泷骨姬最后进化形成的巨大骨花是直接从地底生长出来的,所以在它消散之后,那处的地面留下了一个深达二十几米的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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