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身体里只有一种声音,哪怕是多重人格也只是情绪不同的同一种声音。
  但小汲却能从泊身体里听见成千上万不计其数各种各样的声音,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那道连泊自己都无法听见,来自于祂的声音。
  祂从未说过一句话,小汲却仍然能确定祂的存在,那种无法忽视的声音就像是,与人打电话时有一道明显额外的呼吸声在喷麦。
  祂到底是谁?小汲曾问过泊。
  泊回答他说那是世界意识,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是类似神明的存在。
  神明啊..这个世界的人从不敬畏神明,他们从来都只认为自己才是神明。
  神明觉得有趣,所以从未眷顾过世人,反倒是一直被神明视为“病毒”的存在一直在想尽办法拼了命得救下一个又一个本该逝去的生命。
  然后小汲就听到了被融进风里的似有似无的笑,每当泊遇到麻烦祂总是笑得最开心的,那笑却又不是狡猾的计谋得逞,反是怜爱的,就像在看着学习走路的孩子。
  祂真的很吵,轻慢的气息完全将泊包裹,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什么用以消遣的玩具,看着泊毫无意义的与空气斗智斗勇。
  小汲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一直以来都注意着祂的一举一动,尽管再怎样被猫当作老鼠戏弄,也无法完全不在意,毕竟祂认为的有趣,于泊而言从来都是灾难。
  从得到恶魔果实的能力开始,这么多年来只要和泊待在一起小汲总会下意识去注意那道气息,即使感到讨厌也不敢随意忽视。
  他本以为那天会和以往一样听见那道讨人厌的气息,但没有,什么都没有,气息不见了,甚至就连那些成千上万的声音也一起消失了。
  就好像泊被祂抛弃了,只是短短半月的时间什么都没有了,小汲没有任何一刻比当时更希望听见那个声音。
  但无论他多努力能听见得仍然只有除泊以外的所有人传来的那些几乎让他大脑炸裂,充满恨意和杀戮的嘶吼。
  再然后就连泊自己的声音也不见了。
  “那时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有..”
  “没有预言,没有灾难,就连那道特殊的声音也不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即使他没有被赤犬杀死,也不剩下多长时间了,他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偏偏出现了,就像棋盘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棋子。”
  “所以他一直被看着,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但现在看着他的那道声音也不见了,祂放弃了他,或者说放弃了这具崩坏的身体。”
  “早从一开始泊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结局.....”
  小汲的声音很轻,就好像害怕吵醒谁似的。
  “没有人能救他。”
  他再次挥动翅膀,双脚向上一跃飞进医疗室,轻轻落在那具白色身体胸口的位置,那里是被罗填补好的巨大伤疤。
  他回过身仍看着四皇的眼睛,没有一丝惧意,坚定且严肃的再次重复。
  “您说灵魂是身体的能源,只要将灵魂装回去身体就能再次动起来了吧?既然身体动起来了,他自然也就醒过来了..”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本,但没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求求您..从现在开始,请让我代替他好好活下去吧!!”
  他的爪子紧紧勾住身下白色的布料,他想。
  这样一来死去的就只是小汲,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小鸟罢了。
  - 5 -
  小鸟的天真让夏洛特玲玲控制不住得想笑,这笑也不是讽刺的,却又控制不住的自嘲。
  她忽然想起什么,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又咽了回去,最后也只是说让小汲去找白胡子,只要白胡子同意她就帮这个忙。
  小汲抹了把眼泪二话不说就飞走了,夏洛特玲玲看着小鸟刚才踩着的地方没有说话,也只是愣了几秒便从地上站起,而后慢悠悠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她原本想着或许小汲的话确实触动到了她,尽管只是一瞬间也确实因为对方的话而有些心动,但白胡子并非会买他的账,毕竟再怎么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件事都过于荒谬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事情甚至朝着更加荒谬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小汲还是赶上了,扑腾着漂亮的羽翼追上已经开出的蛋糕船,气喘吁吁地站在夏洛特玲玲面前,脖子上挂着印有白胡子海贼团标志的酒壶。
  夏洛特玲玲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笑出了声。
  小汲赢了,尽管再怎么荒唐尽管并没有明确同意,白胡子也还是默许了事情的发展,连同了白胡子海贼团的所有人都默许了他的选择。
  泊再一次活过来了,又或者说是泊的身体再一次拥有了自主行动的能力,而相对的与其样貌相似的小鸟成为了安静沉眠的那个。
  再然后“泊”带着小鸟的身体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踏上小船,漂泊于茫茫大海之上,似乎哪里都能见到他的身影,却也谁都找不到他。
  缄默者的“复活”本又是一件能让世界产生动荡的事,却意外的没有任何风声,所有见到他的人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在世界的默许下所有人都默许了这件荒唐事。
  泊的存在对于普通海贼起到警醒的作用,对于海军则是无法轻举妄动的警告,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被守护的安心和宁静,不知情的人尽管会觉得疑惑却不会说出口,毕竟泊不死的消息从玛丽乔亚开始就不再是秘密了。
  夏洛特玲玲带着孩子们重新回到了万国,所有人都回到了正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似乎并没有因为什么被影响,浅发青年的存在就像一场梦,在结束时也不忘给世界留下礼物。
  到头来泊还是和世界政府扯上了关系。
  夏洛特玲玲坐在皇座上,孩子和佣人们都被关在了大厅之外,着实算不上年轻的女人沉默的发着呆,一个人在安静且空旷的环境里多愁善感。
  她又想起许久之前自己做的那场梦,原本暖融融的阳光在回忆中变得灼人又刺眼,恍惚间奶油蘑菇汤的浓郁香气在唇齿间缱绻环绕。
  她回眸看向不远处与太阳处于同一方向的少年周身环绕着嬉笑的孩童们,白光晃得她眼睛酸涩,这次却不愿再如了谁的意眯起眼睛,忍着针刺的疼也要看清那个脸被阳光的身影。
  她已经分不清那时到底是光线热辣的正午还是迤逦晦暗的朝暮,分不清模糊他的到底是阳光还是数十年未曾见面的记忆,甚至分不清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一个身姿单薄的少年还是永远慈祥的修女。
  他只是站在那任由两只手被孩子们拉着晃来晃去,微微低垂的眼眸不知道是在看草地上星星点点的白花还是在注意玩闹的孩子们不要被石子绊倒。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什么都没有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颜色让他看上去就好像隐隐泛着光,他只是站在那就已经像极了精雕玉琢的神像。
  “那是大哥哥,大哥哥是羔羊之家年纪最大的孩子,因为笨笨的还不会说话,所以一直没有人愿意领养他。”
  不会说话?
  “修女妈妈说之前好不容易有人想要带大哥哥走,但是离开一个星期之后他就又回来了,就是今天玲玲在外面睡觉的时候回来的。”
  没有人要他?
  “没有人愿意领养的大哥哥很可怜,但是大哥哥很温柔哦,是羔羊之家除了修女妈妈之外对大家最好的人,大家都很喜欢他。”
  他叫什么名字?
  “诶?玲玲忘记了吗?大哥哥..的名字.....”
  什么?
  “我说,你忘了吗——大哥哥没有名字呀!”
  孩童稚嫩的声音猛然将其拉回思绪,回过神时仍然还是城堡大厅熟悉的环境。
  夏洛特玲玲艰涩地动了动因为长时间定格而僵硬的脖颈,感受着骨头之间摩擦的滞留感,就像没有上油的机器人那般动作迟缓卡顿,而与之相反的是封存了数十年的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那般席卷了她的大脑。
  不对。
  不对不对。
  原先随意拼凑的记忆碎片瞬间四散开来,如同被摔碎的玻璃相框分成千万片,每一片都倒映着一份独属于她的记忆。
  是她搞混了,从一开始这段记忆就是错误的,一旦明白了这点所有的违和感瞬间布满整个画面,头皮发麻地将勉强拼凑得玻璃碎片重新规整好,恢复成曾经完美无缺的相片。
  不该被梦境混淆的,清晰的完整的,不属于其他任何时间段任何人的相片。
  - 6 -
  63年前。
  5岁的夏洛特玲玲因身体过于巨大和对故乡的破坏,被父母抛弃到巨人族居住的“艾尔巴夫”,随后收容于那里的“羔羊之家”。
  不同于梦境的后知后觉,那天就是她第一次与那位“大哥哥”初遇的时候。
  年幼的夏洛特玲玲拥有一身用不完的巨力还不知下手轻重,初来乍到就一拳打死了巨熊,要不是有突然拔地而起的土墙阻拦,还差点弄伤“羔羊之家”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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